半柱香後,雲散了,露出冬陽的片影。
對於繾都來說,冬陽算不得罕見,可是在這時灑下,偏就叫季徯秩痛哭流涕。
他抹著面上血、雪、灰,抹著抹著便被淚水全部攪和在了一塊兒。他下馬,跌跌撞撞地跪在宮門前,一霎間天地只余他的嘶吼迴響。
「臣季徯秩,還國於魏——!」
多少人,多少人?
為了這一日,死了多少人?
兄仇得報,逆黨已剿,剩下只待北將蕩平來犯秦兵。
淚水在被薄薄雪痕覆蓋的青石板上滑動,融進周遭的血海。
季徯秩起身,手往胸膛上摸了摸,撫得滿掌艷紅,他眼神迷濛,只瞧著眼前朦朧不清的身影,笑道:
「阿戟,多虧了你。」
那喻戟踩雪朝他奔來,在他倒下的一瞬扶住了他。那人摸了季徯秩的脈搏,搏動弱得叫人心顫。
「多虧我個屁,我難不成沒有一點兒自知之明?——誰逼你黃狗當馬騎,瞎亂來了呢?救你累就罷了,還要髒我衣!你千萬千萬不能死我懷裡!太晦氣!」
喻戟咕噥著,將季徯秩扯上了霜月白,直打醫館而去。
寧晁見狀驅馬來幫忙,話音在他嗓子尖兒打轉不出,只用瞳子愣愣盛了喻戟打馬行過時的模樣——
那笑面夜叉緊咬著唇,皺了臉兒,已然哭得稀里糊塗。
第188章 梅開徹
殘陽斜入皇城,驚出飛鳥幾隻。朔風打過這繾都的重檐青瓦,呼嘯著鑽入巷道,再歸於寂寥。
前些日子吆喝著薛家為上的太學生們,再沒發出一聲諸如此類的話語。
那面色蒼白的范拂撫著宮門往外頭瞧了一遭,甫窺見外頭一水的季家兵士便露了怯,渾身戰慄著要縮回腳去,誰料竟叫一人給喚住了。
「虞小兄弟。」那寧晁揮臂招他,饒有興致地問,「不去探望侯爺他嗎?」
那虞熹猛抬頭,無所適從地絞起了手指,他把頭搖了幾下,支吾著說:「奴、奴不該……」
「嗨呀,婆婆媽媽!你不是公子和侯爺的恩公麼?」那寧晁嘟囔著,流氓似地將那丁點大的瘦弱小子一霎扛上了肩頭,說,「侯爺還未醒,但大夫說不傷及性命。他曾吩咐過我,要我事了後帶你回家!——我即刻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