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有些不好意思,與謝三糾纏不清前,她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女,每日有做不完的農活兒,天還未亮就得起身,哪裡有貪睡的機會?
只是在謝宅過了足足半年無人看管的日子,不必在為生計勞心費神,倒是養得懶散許多。
桑寧暗暗告罪,不敢再耽擱時間,彎腰趿拉起繡鞋,快速洗漱一番,才坐在鏡前。
銅鏡打磨得尤為細緻,倒映出少女姣美的臉,眼睫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兒,如初綻在枝頭籠罩寒霧的玉蘭。
桑寧抬手撫過眉心,剛剛紫雲的話,恰好勾起了她腦海深處的記憶。
當初還在邊關時,她因容貌姝麗,招惹了許多有心人的惦記,幸而有清風觀的女冠相護,女冠與將軍夫人私交甚篤,那些人畏懼將軍府的威勢,桑寧才沒被強占了去。
可那心善的女冠憂思過重,身子骨算不得康健,在桑寧十六歲那年撒手人寰,此後桑寧便似無根的浮萍,再沒人看顧。
就連身為農婦的母親,也時不時用憎惡怨恨的眼神看著她,其中還夾雜著貪婪與窺伺,仿佛她們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反倒像仇人一般。
桑寧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明明她比弟妹更聽話,更孝順,從來不會違拗長輩的吩咐,卻無法從母親那裡得到一絲一毫的親近。
甚至母親還想把她賣給徐員外。
得知母親的打算那刻,桑寧頭一次嘗到絕望的滋味。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生母竟如此心狠,明知道徐員外打的什麼主意,明知道進了徐府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還要親手把她推入阿鼻地獄。
她又怕又難過,窒息般的掙扎過後,唯有自救一途。
直至侯府的人找到她,桑寧才知道自己叫了十幾年娘親的婦人,和她全無半點瓜葛,之所以將她撫養成人,平日裡以母女相稱,是因為從女冠手中得了好處。
財帛動人心,養個懵懂無知的孩童就能賺一大筆銀錢,農婦會拒絕才是怪事。
十餘年的朝夕相處,農婦對桑寧也有幾分母女情,可惜情意再深,依舊一文不值。
在徐員外開出六十兩紋銀的高價時,“母親”心動,把桑寧給賣了。
原來純孝恭順,遠抵不過六十兩。
原來並非親生,就註定全無情分。
要不是被侯府的人直接帶回京城,沒來得及和農婦一家打照面,桑寧真想問問她,是否把自己當成女兒看待過?
可惜桑寧沒這個機會。
瞧見桑寧對鏡愣神,紫雲以為她不想去相國寺相見探花郎,忙勸道:“二姑娘,沈郎君是難得的好人才,家境雖貧寒了些,但勝在人口簡單,日後無需為家族之事勞心費神,若您當真不喜,侯爺和夫人也不會勉強。”
紫雲在薛氏身邊待了三年,清楚夫人有多看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