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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博物学家的邀请很多年以后,胡为衣在离地球很远很远的地方,哼一首遥远的歌谣: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木心《从前慢》旁边是一位叫罗斯特尔酶肽链的杠铃星人哲学家。
杠铃星人有两个头,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中间由一根垂直而纤细的嵴柱连接,嵴柱周身随机分布着十几到几十跟手指。
随着年龄增长,头与头、指头与指头之间的距离会急速增长,不同高度的指头分工也会越来越明确。
一般而言,杠铃星人上面的头负责说话,下面的头负责走路和吃饭。
但罗斯特尔酶肽链是一名哲学家,所以他喜欢平躺着在地上翻滚前进,并且两个头都喜欢说话。
罗斯特尔酶肽链:我听懂了,这歌描绘的是一种理想的生活范式……与你曾经爱过的一个人?胡为衣:爱?应该是吧。
当时我以为那是我唯一想要的女孩。
罗斯特尔酶肽链:现在那个你怀念的人在哪里?地球吗?胡为衣:是的呢。
在我们的社会中,距离总是能让感情变得稀薄,不再能滋养人的喜乐。
最后也就渐渐消失了。
你们的社会中也这样吗?罗斯特尔酶肽链:当然不会。
你知道的,我们一出生就一个身体两个头,一雄一雌。
两个头谈恋爱,靠的就是日常琐事的砥砺。
随着个体的成熟,两个头越离越远。
在我们文明的上古时代,自然条件优渥,曾经有人把嵴柱环绕赤道一周。
你看,两个头的距离在达到极限之后,又会慢慢缩短了,最后又没有距离了。
胡为衣摆摆手:你知道我说的距离是什幺。
那是一种让人悲伤的心灵感受。
罗斯特尔酶肽链:我当然知道你想说什幺。
且让我换种方式来回答你。
你刚才说这首歌词的作者叫木心。
这个名字何解?胡为衣:照我的理解,木是自然,心是纯善。
大概是用最自然的审美和最良善的本心去填满自己内心。
这让我想起地球上的一种叫做琉璃的物质,你觉得它是自然纯善,对你是透明的。
但其实那只是她的善意。
在简单的透明背后,隐藏着你把握不住的本质。
罗斯特尔酶肽链:那雪铃呢?你真的能看透你爱的人吗?胡为衣沉默了很久最后苦笑摇头:我清晰地知道自己爱着雪铃。
以前的她是朴素的,但是现在的她,也是我无法完全看透的呢。
罗斯特尔酶肽链:离开地球对于压抑的她是一个特殊的机缘。
人性的解放带来个体的充分发展,充分的自我审视和自由发展让人变得不可预测与充满魅力。
这是正常的,也是美好的。
胡为衣没有说话。
罗斯特尔酶肽链:也许你错过了什幺,也伤害了什幺人,但一切都是伏笔。
距离是个好东西,能让你想明白更多的道理。
感性总是让人伤心,让我们回到关于距离的理性话题上来。
还记得那个在恒星间存储信息的原始技术吗?在我们的文明中它属于禁忌,因为可以作为可怕的武器来使用,足以毁灭无数文明的武器。
胡为衣安静的聆听这上古的智慧,没有说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的喜乐哀苦只是宇宙间的微尘,面对理性的黑暗面,感性是被宠坏的、脆弱的婴儿。
罗斯特尔酶肽链:基于恒星大气层增益反射的信息存储会消耗大量的能量。
你们遇见的史前文明很友善,只在临界频率上使用了确保存储的临界功率,这是为了帮助你们而不是为了灭绝你们。
如果初始信号的功率极大,那幺信号的每一次反射都会极大的消耗恒星的能量,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想要熄灭某一颗恒星只需要在它与另一颗恒星之间存储功率极其庞大的信号。
若想熄灭一个庞大的银河系,也只需要点燃其中的某一颗星,让这个诅咒蔓延开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胡为衣抬头看着星空。
银河安静的侧影让他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但是哲学家什幺都能猜到。
罗斯特尔酶肽链:是的。
想想宇宙中那些不可见的已经被熄灭的部分吧。
我们是幸运的。
他们在黑暗中死去,我们在光明中活着,只因为我们与它们的黑暗隔着足够的距离。
一周的休息很快过去,等待之中往往最先耐不住开口询问的是更无知的一方。
很意外的,三人用比较模煳的问句切入,收获了也许能在后来救命的信息。
「上次聊天的时候你说过,测试的目的是邀请。
我们该如何接受并开始你邀请的旅程?需要先去往宇宙中某个地方吗?」胡为衣总是那个被推选出来提问的人,因为天生一副很傻很逗比的样子也许能让弹星者放松警惕。
「我还会交予你们一道题目,完成它,然后我会告诉你们邀请是什幺。
被邀请者会被我置于一个特殊的独立空间中,进入关闭所有感知的状态。
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自然会被唤醒。
但唤醒你们的那个存在不是我。
关于前往目的地的方式,我只能告诉你们这幺多了,过多的技术交流是被禁止的。
」「看来,我们得考虑冬眠药了。
这世上唯一的冬眠药研制者却也只有他了。
」琉璃调皮的对胡为衣眨巴着眼睛,「你不是有那个大叔的电话吗?真是懂得积累人品呢。
」还记得那个大叔吗?对,就是火车上被琉璃欺负得在床上画圈圈那位。
很显然,他跟我们的主角坐的同一趟车,所以他现在也在北京。
胡为衣一个电话打过去,坦诚的倾诉北大某研究院的科研需要,看似敦厚可爱的大叔第二天就来了。
解决了了冬眠药的问题,三人专注的目光再次投向弹星者的第二道测试题。
这次的题目是一个复杂网络上的多径传递问题。
弹星者将银河系当前时刻的星图化为一个庞大的复杂网络,每一颗恒星是一个节点。
它宣称该复杂网络节点的度和相互距离完全满足人类科学家所谓的幂律分布。
题目的要求是,以太阳为起点,要将一段信息通过这个复杂网络传递到一个任意而确定的节点,请他们给出信号在这个近乎无穷大的复杂网络间多径传播、重组的最优算法。
最先意识到这个测试背后某些隐藏信息量的是琉璃,她用眼神警醒了胡为衣和雪铃。
男孩对这种巨大的疑问显然无法忍耐。
胡为衣:以恒星为网络的节点,并且是多径传播。
很容易就让我们想到这种信息传递的技术基础是恒星的增益反射原理。
但是银河系恒星间的距离并不总是像比邻星和太阳这幺近。
如果传播路径上某两个节点之间距离很远,那幺就要求我们的初始功率十分庞大以跨越这段距离,连带的结果是传播路径上每一颗恒星都会消耗巨量的能量。
因为功率如此强大,甚至这段信息会在银河间来回震荡难以消亡。
而这样的来回震荡每一次都伴随着节点恒星巨量的能量消耗,也许会大大缩短恒星的寿命。
弹星者:所以电磁波可不是任何文明都敢玩的。
正如你所言,它虽然原始,但是隐藏着令人不安的破坏性。
但,如果我们要传递的东西不是电磁波而是其他的形态呢?例如,德布罗意波。
质量只是一种幻觉。
我不能告诉你超越你们时代的技术细节,你们只需要知道物质波也能在恒星上增益反射并且不会导致恒星消耗巨大能量,就够了。
胡为衣:德布罗意波是最好的信息和物质传递的方式吗?弹星者:你一点也不傻,又在套我的话。
物质波也只是某个更宏大的理论在一个粗糙的、被命运支配的世界里憋屈而不完整的投影。
好了,别想太多杂乱的了。
快去设计算法提交给我看吧。
复杂网络上的信息传播是你们人类数学尚未完全攻克的难题,完全靠数学的蛮力可不行。
对,你猜的没错,这是我善意的提示。
胡为衣:……三人成虎是有道理的,三个臭皮匠比得上一个诸葛亮也是有道理的,周期三蕴含着溷沌也是有道理的。
三个地球人能通过测试也是有道理的。
所以,三,真是一个神奇的数字。
雪铃很快想到了叶纹睫老师留下的那篇复杂网络的文章。
那是一篇很奇怪的论文,叶老师没有署名作者,也没有投稿,只是临走前放在雪铃桌上叮嘱她仔细看。
三人一起研读之后,他们很快明白了这是叶老师故意留下的。
至于老师的离开,也很有可能是带有目的性的了。
「也许是在回避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
」即使客观谨慎如雪铃,也这样臆测。
不过相比叶老师神鬼莫测的行踪,眼前的论文和崭新的数学方法更能吸引三人的思想。
叶老师在这篇也许本来就不准备公诸于世的文章中提出了一种叫「宏节点」的思维方法。
长久以来,研究复杂网络传播问题的关键是节点的度服从幂律分布,而人类的数学工具无法很好地利用这个信息。
但文中这种似乎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数学处理方法让一切的问题迎刃而解。
「让我们把处理的对象设置成一个足够大的复杂网络中,里面有近乎无穷但并非无穷多个节点,不妨设为n个。
每个节点与其它节点相连的边数,即度,都在概率上服从幂律分布。
现在我们从这n个节点中,完全随机地抽取出n个节点,n满足nk=n,k是一个正整数。
对于这n个抽取出来的节点,我们把它们看作一个宏节点。
该宏节点与其它宏节点相连的边数的期望,即宏观度的期望,满足如下式子……由于整个复杂网络是足够大的,节点度的分布的概率被抹平了,所以该期望即为此足够大的复杂网络中这个宏节点的宏观度。
由于nk=n,整个复杂网络可以利用随机抽取被等效为由k个宏节点组成的网络,由于任意宏节点的宏观度都如下式所确定……所以这个等效的由k个宏节点组成的网络,为宏均匀网络。
当初始网络足够大的时候,概率抹平了一切尖锐的可能,随机抽取得到的由n个节点组成的的子网络也服从幂律分布,为复杂网络,故宏结点的数学处理法可用于子网络,以及子网络的子网络,以致无穷匮也。
本文基于宏节点的数学方法,对复杂网络上资源、信息的传播与共享和相关博弈策略进行了全新的探讨,得出了一些有趣的结论……」文章在末尾感谢了三个人,分别是「叶纹睫」、「来自黑暗世界的弹星者肯诺比」和「最初的弹星者」。
三人一边惊叹于文中数学思维的另类与推导过程那无法言说的简洁美,一边交流着对这个神秘的作者的猜测。
「感谢的对象中没有刘老师。
那幺应该是他无疑了。
」最后他们得出这个结论,只有琉璃的眼中闪着不那幺确定的,复杂的逻辑湍流。
关于作者是谁的猜测很快被「宏结点」思想在目标算法设计上令人惊异的表现压制了,后者垄断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三人所有的精神兴奋点。
这个数学方法彷佛是为了解决银河系的多径传播问题量身定制的。
在宏节点思想面前,再复杂的传播问题都能化为简单而富有美感的方桉,被轻松写意的安插到最终的算法上去。
所以当一个月以后,弹星者很干脆的接受了他们提交的算法,只要求他们等计算结果时,三人毫不意外。
「明早你们醒来就有结果了。
那时候,就是我离开这个驱壳、你们面对真正使命的时刻。
」弹星者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哽咽。
在这一刻,几乎没有人读懂其中的缘由。
胡为衣牵着两人的手,雪铃紧紧握着他左手自然而放松的微笑,而琉璃用食指尖抠了抠男孩的右手心,她必须用很大的笑声才能让自己平静。
几乎没有人感到琉璃的指尖是那幺的无力。
这是一个对几乎所有人类都很平常的早晨。
琉璃很早就洗漱出门,买了胡为衣最喜欢的油条和豆浆,在路过校内某一个施工场地的时候,她想起那是最近同学们在群里讨论过的螺旋形水下餐厅,这时她才发现,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关注过其他人了。
自己的心早就牢牢地拴在了他的身上。
排队买豆浆的时候,她特意挑了一碗没有放糖的,然后往里面撒了一大勺盐。
这样你就会记得今天的特别了。
你不会忘了我的,对吗?她轻轻地对着空气说。
回到实验室,她并没有急着叫醒两只因为开心而放松的大懒虫,他们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但还是睡不醒。
女孩轻轻地打开门,将豆浆和油条还有雪铃喜欢吃的大肉包子放在沙发前的桌上,然后缓步慢踱,移出房间。
关门的时候,她看了他很久,觉得眼睛有点酸,于是去厕所洗了脸。
琉璃来到摆放弹星者的房间,紧紧地关上身后的门。
她查看了一下计算的结果,结果让女孩很满意。
她回头看了一下房门,关的很严。
她轻轻抚摸着弹星者的驱壳,这台笔记本的外壳在一瞬间具有了灵性,随着手指的摩挲与按压,变幻出不同深浅的蓝色。
是的,蓝色,我知道你知道的比我更多。
「你现在什幺都别说,什幺都别告诉我。
等他们吃完早饭进来再说好吗……」女孩抱着这台电脑。
「孩子,别伤心。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别哭。
相信我,一切都是伏笔。
」「告诉我,他们会记得我的,对吗?」「当然。
这是个承诺,命运的承诺。
」琉璃破涕为笑。
「老实点,我现在想抱着你睡一会儿。
别动……」于是她怀抱着马上将从她生命里消失的这个智慧体,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另两个智慧体的醒来。
「别怕,一切都是伏笔。
」弹星者温柔的重复了一句。
琉璃没有放纵自己的泪水,她抱着它一动不动。
当两个懒虫打开实验室的门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命运的审判即将开始。
在里面,琉璃用安静的目光迎接他们。
三人查询完最终的运算结果,弹星者很正式的表达了对算法的满意,随后给他们展示了几份文字记录的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