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色夫字数:3369111行路(上)玄奘衔咬着尹小花的酥胸,一阵阵温热的幽香萦绕在口鼻,不觉就口乾舌燥,那舌头便在软肉上卷动了几下。
尹小花低低的哀鸣一声,全身酥软,短弓堕在地上。
她自幼修行,从不曾对男子假以颜色,也未沾染过男女之情,如今被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把头颅拱在怀中,张口衔咬住要害,这种事情连做梦也不曾发生过。
她的脑海中仿佛被无数狂野的雷霆轰击过一般,心思乱糟糟的,魂儿也飘飘荡荡的,身子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操控。
玄奘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幽幽香味的空气,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松开了嘴巴,双臂一圈,将尹小花娇小的身子牢牢抱住。
他身高臂长,左手环抱住那纤细的腰肢,右手就自然在按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上。
那娇小身子彷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儿,正自颤抖不停。
玄奘低头看去,尹小花精致的小脸一片煞白,亮晶晶的大眼睛荡漾着泪花,一片迷离,两片失去血色的薄薄樱唇微微张开,在轻轻的颤动。
玄奘心中一动,狠狠的吻了下去。
薄薄的唇片略带冰凉,香软无比,玄奘吸吮舔弄了一回,用舌头轻轻顶开那闭合的齿关,探入小小的檀口中撩撩拨拨,追逐着一条娇怯怯四下闪避的丁香小舌。
他紧抱着尹小花的双手,也渐渐的四下摸索起来。
玄奘扶着尹小花那不足一握的盈盈纤腰,另一只手从道袍的宽大口探了进去,顺着一条嫩白藕一般的纤纤玉臂,一路向上摸索。
尹小花的肌肤略显冰凉,细滑得宛若最上乘的白瓷,触摸上去,那种软绵绵的光洁嫩滑,令手心都酥麻麻的,舒畅得似乎连身上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玄奘的手掌抚上那一对娇嫩嫩的乳儿时,尹小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神愈发迷离。
尹小花的胸乳也甚是娇小,只是盈盈一握,然而握摸上去,触感异常丰润滑腻,玄奘抚摸了几把,只觉得手掌仿佛要融化一般,当下便忍不住张开手掌,将两只乳儿都包裹着,细细揉搓起来。
他扶着尹小花纤腰的那只大手,也不觉向下滑去,落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上。
玄奘抚弄了一会,尹小花喘息细细,身子软得面条一般。
玄奘低头又重重吻上她的樱唇,双手略一用力,便将她娇小的身子横抱在怀中,撩起道袍的下摆,一手探了进去,拨开那亵裤,径直伸向她的股心。
入手一片光洁嫩滑,玄奘移动着指头,左右前后探索,没有感觉到一丝毛儿。
玄奘心中一热,莫非这女子是无毛儿的天生白虎?当下轻轻分开了那对软弱无力的玉腿,伸指微微向下一压,指尖所触,尽是一片热乎乎的软腻绵滑。
在那片腻滑当中,有两片濡湿得近乎融化的纤巧肉儿,一左一右的守护着一处潮热,那处潮热散发着一种隐隐的吸力,在微微吸吮着他的指尖。
玄奘分开那两片肉儿,指尖往潮热里一探。
股心被侵,尹小花那双迷离的眼睛忽然睁大,不知从何处忽然生起了一股力气,酥麻麻的身子猛的弹挺而起,脱离了玄奘的怀抱,闪身退到丈许开外。
玄奘愕然抬起头,一只手兀自保持着掏弄的姿势,指尖上湿淋淋的。
尹小花站直了身子,急促喘息了几口气,神智已是尽复,想起适才发生的事情,不禁恼羞异常。
她慌乱的又后退了七八步,背过身子,整理着散乱的道袍,娇小玉肩不时的颤抖。
过了半晌,玄奘乾笑了数声,说道:「尹仙子,小僧冒犯了。
只是若非如此,小僧怕是被仙子活活打杀了,实是情非得已。
」尹小花转过身,恨恨的瞪着玄奘,脸色阵红阵白,一双大眼睛杀气流露,然而她的目光一转,落到玄奘那几根湿湿的手指上,身子又是一僵。
两人无言的对峙了片刻,尹小花哽咽着说道:「小和尚,这场比试你赢了。
方才的事情,你若是敢对其他人说,我……,我就去把金山寺一把火烧了!「说完就转身疾奔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玄奘默默的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在亵裤上拭去那指尖的湿痕。
尹小花走得惶急,连跌落在地上的短弓也不曾收拾,玄╕寻#回╮网╗址╔百喥△弟○—★板ㄨzhu▼综╔合╕社△区╕奘捡起那短弓,又在后花园寻了一圈,找到一支射失了小箭,便缓缓回到自己的小楼,取了另一件僧衣穿上,这才转去前院,将短弓和小箭交给值夜的李府下人,让他们明早转交给尹小花。
次日清晨,玄奘去大厅用早饭,方知尹小花三人在天色未亮时分已匆匆离开,并依约将那株桃树妖一并带走了。
玄奘苦笑了一回,用过早饭也向李员外请辞。
李员外早将玄奘视为罗汉转世,哪里轻易肯放人,苦苦挽留,玄奘难却盛情,只得应承多留数天。
又过了数天,在玄奘的坚持下,李员外才依依不舍的送他离开,并奉上一份丰厚的程仪。
玄奘拒绝了金银馈赠,只拜领了僧衣鞋袜和一些吃食,言道此番乃是奉长老之命而来,李员外若是心存感激,日后对金山寺多施予香火便可。
李员外更是敬仰,着令下人多多置办一些便于携带的酒食,让玄奘路上享用。
玄奘出了信阳县城,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折道向东。
李府之事已毕,法明长老又未限制他的归期,正好趁此行仔细体味俗世红尘。
信阳县东去三百里,有大城名为沾化城,陆路可通衢南北,海路能远航海外,城中冠盖云集,乃是极尽繁华之地。
玄奘便是想去此地,见识一回世俗的繁华。
这一路走来,经历的诸般红尘新鲜事,让他觉得一颗心融融通通、活活泼泼的,李府的事,对他更是大有裨益,一些在金山寺精修时遇到的碍难,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东行了四五日,玄奘的心境又有了变化。
他看到更多新鲜的风景,路上南来北往的商旅川流不绝,歇息时,在不同的村寨总能见到不同的风土人情,沿途的野店里也总能听到一些前所未闻的异事,然而这一切在渐渐难以在他心里泛起半点波澜,他的心灵不知何故有些沉寂。
玄奘乃一路默默而行。
这天入夜,玄奘在一个小山坡的避风之处生起一堆篝火,从行囊里取出几只黄黑色拳头大小的馒头,用树枝串了,插在火旁待它慢慢烤热,又取出一个装着清水的葫芦,也置在火旁,这便是他的晚餐。
这些天走下来,他因常常购买酒肉,盘缠已然用得所剩无几,便没有钱住店和买酒肉。
至于李府所赠的酒食,也早已吃完了。
几只馒头甚是粗粝,纵是烤热了也是干硬涩口,玄奘就着温水,慢慢的咽吃着。
夜色四合,星月黯淡,远远的树上有夜鸮在一声声的嚣叫,不远处的灌丛中,有几只不知名小兽在黑暗处挪蠕,想必是肥美的野兔小狐之流。
玄奘有些遗憾的想着,吞了下最后一口馒头。
佛门不禁酒肉,对杀生之戒律也不甚严格,佛观一钵水有四万八千虫,持咒后便可饮用,若有冒犯佛门者,便有那等金刚护法可格杀之。
然而若是为口腹之欲,便去行杀生之举,却是有违佛门的根本。
进食后,玄奘对着篝火默坐了一会,正打算合衣睡下,便在这时,他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举目向北边望去。
一阵呼隆隆的声响隐隐传来,隔着深沉的夜色,他看到远处出现一团灰蒙蒙的奇异气旋。
那气旋约莫一间房屋大小,声若闷雷,颜色乌黑深重,笔直的向这边袭来,速度快逾奔马,初现时尚在远处,片刻之间,便穿越过数里,直卷至他身前。
一时间狂风骤生,尘土四起,火星飞溅,篝火堆被风压得只剩一点红焰。
玄奘脸色平静,向前走了几步,身子挡在火堆之前,僧衣飞扬,他身后的篝火却是稳定了下来。
气旋肆虐了数息,便减弱下来,隐隐可见气旋中心有一悬空而立的人影。
随着气旋渐渐消失,那人缓缓从空中降落至地面,却是一个骷髅般的矮瘦汉子,肤色黝黑,一头蓬蓬的乱发胡乱挽了一个发髻,乾瘦的身躯穿着一套袒胸露臂的紫色贴身短打,形状甚是怪异。
怪人翻着一对黑少白多的怪眼,声若破锣的喝道:「兀那小和尚,何故一人夜宿于此?」玄奘合十一礼,笑笑说道:「小僧盘缠用尽,只得夜宿荒山。
」「哦,竟是如此。
」怪人上下打量着玄奘,又问道:「小和尚出身何处?」玄奘说道:「小僧出身金山寺,此番乃是外出云游。
」「金山寺?没有听说过。
」怪人搔了搔头上的乱发,问道:「你这小和尚的气度倒是甚佳,也颇有灵性,然身无法力相随,只是空架子一个,你说的金山寺,该不是什麽修行门派吧?」玄奘点头说道:「前辈法眼无误,金山寺乃是参悟佛理、积纳香火的世俗寺庙,并无术法修行一说。
」怪人又盘问了几句后,伸手在头上狠狠的搔了一会,嘟嘟囔囔的自个说道:「这小和尚胆子挺肥的,这荒山野岭,又是三更半夜的,见着本真人的驾风手段也不害怕,嘿嘿。
」玄奘微微一笑,权当没有听见。
12行路(下)怪人漆黑的脸色略显缓和,又问道:「既然如此,小和尚今晚可曾见到一名身穿灰衣的高大汉子?」玄奘摇头道:「未曾,今晚除了前辈外,小僧并未见到任何人。
」怪人哦了一声,黝黑乾瘦的脸上也不见多少失望,却是翻着怪眼对玄奘左瞧右瞧,过了半响,才叹着气说道:「浪费了好苗子啊,小和尚你的年纪太大了,否则本尊倒可以破例收个关门弟子。
罢了,今晚乃是寻人来着,无暇跟你这小和尚消遣,本尊去也。
」说着又瞥了玄奘一眼,脚下一跺,已是跃起在半空。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淩空托住他瘦小的身子,那气流转瞬便强烈起来,篝火明暗间,一个气旋便自形成了。
气旋中银光一闪穿出,一锭银子掷落在玄奘的脚前,听得破锣一般的声音在气旋中响起:「兀那小和尚,拿了这银子去住店吧,本尊瞧你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没有甚麽手段,这一带近来可不甚太平,夜宿这等荒山野岭可是危险得很,小心被虎狼叼走了,还是赶紧回寺庙去吧。
」玄奘合十高声说道:「前辈教诫和惠赠,小僧拜谢,敢问前辈名号?」怪人在气旋中发出一阵怪笑,喝道:「本尊阴风尊者是也。
」话声一落,那气旋便猛烈起来,呼隆隆的一卷而去。
玄奘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那气旋远去,消失在夜色,才皱起了眉头。
虎狼自己倒不怕,倘若真是遇上了,怕也是给自己加餐而已,佛门虽然不尚杀生,自己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然而这阴风真人所说的不太平,似是另有所指,莫非这一带会有修道人进行争斗,就像那晚在李府中所见的一般?他的经历不丰,在李府遇到楼观道的尹小花和真经、真法三人,乃是生平首次接触修行者,虽然他最终凭着学识及一身怪力,力压诸人,然而这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是实力的体现。
尹小花等人的术法之诡幻,远出乎他的想像。
这阴风真人明显要比尹小花等人强出一筹,驾风而行这种手段,玄奘以前只在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当那气旋轰隆隆的在他身前聚散时,那种震撼非言语可形容,亏得他心性还算沉稳,并没有出丑。
在信阳县遇到的大能御空比斗,他不过是感应到大气的异常震荡,瞬息千里、一剑断石等情节,也只是听尹小花描述而已。
若是这附近有修行者比斗,自己要不要亲眼见识一下那等风姿?只是,那阴风真人看似蛮横,实则心肠还好,他既然特地教诫自己,想必是那等比斗场面不会太过祥和,还是少一事罢了,且去沾化城观摩红尘俗世罢了。
玄奘想了一会,将地上的那锭银子收起,整理了一下被狂风肆虐过的宿地,便在篝火旁屈肘而卧,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玄奘找了一条山溪略作洗漱,便又自上路了。
一路行至午时,道路渐渐狭小残破,两旁尽是老树山林,走了数个时辰,沿途竟是一个行人都不曾遇见,更不要说是住宅人家了。
玄奘摘下腰畔的葫芦,仰头喝了几口清水,心道莫非自己走岔路了。
他腹中甚是饥饿,昨夜至今,他只进食了几只粗粝的馒头,他是吃惯了酒肉的人,这几日下肚的尽是没什麽油水的面食,份外不耐饥饿。
玄奘打起精神,又行走了一阵,转过一个林木茂密的弯道,便见前面一个山岗上,悬挂着一面酒旗,迎风招展。
玄奘心中一喜,当下快步走上那山岗,见林荫中搭建着一间草屋,酒旗就挂在草屋的上头,原来是一处山间野店。
一个店伙打扮的瘦削汉子正站在草屋前,脸上笑容可掬,想必是远远窥见玄奘的行踪,专程出来等待的,待得玄奘走近,便十分殷勤的上前招呼。
玄奘入到店里坐下,让店伙赶快整治些吃食。
这野店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偏僻,店里并无其他客人,里间灶房有一个肥胖的厨子,只听得一阵锅瓢铲勺的响动,不大功夫,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和一碟子酱牛肉便端上桌来,一同送上的还有两角酒水。
玄奘甚饿,当下落箸如风,不多时就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光。
他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满足的倒了一杯茶水,抬目四顾,便发觉店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店伙在卖力的反复揩着一张空桌子,肥胖厨子不知在灶房忙活什麽,玄奘察觉到两人在不断窥视自己。
玄奘蓦然想起一事,端起茶水漱了一下口,皱眉将那茶水吐在地上,沉声说道:「店家,这茶的味道不对吧。
」那肥胖厨子在灶房里陡然长笑一声,大步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解手尖刀,目露凶光的看着玄奘,斜挑着眼眉说道:「小和尚,来到我家店里,算你不走运了。
」玄奘脸上无甚表情,淡淡说道:「这里原来是黑店麽?那小僧方才吃下去的,就是蒙汗药了?小僧这一路走来,蒙汗药的事情多有听闻,如今总算是一尝滋味了。
」玄奘说着,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以手扶额,微微摇头道:「这蒙汗药的滋味着实不堪,酸酸咸咸的,我还道是吃食放馊了。
传闻中不是还有那等人肉包子吗,店家为何不一并端上来,让小僧长长见识。
」肥胖厨子嘿的冷笑了一声,反手把尖刀扎在一张桌子上,恶狠狠的说道:「你这酒肉和尚休得胡说八道,某家只管谋财害命,人肉包子那营生,实在太伤天害理,某家是不做的。
」玄奘笑笑,说道:「如此说来,小僧身死后,不必担忧会成为他人的口中之食了。
」肥胖厨子一拍胸口,说道:「小和尚你尽管放心,你死后,某家一定会好好挖个坑,把你埋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玄奘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那肥胖厨子和店伙计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有喜色。
这个年青和尚连汤带水的吃下一大碗公混了蒙汗药的汤面,却一直不曾倒下,即使得知中了蒙汗药,也全然不惊措,这一直令他们心中颇是忐忑。
那店伙在一旁拍手笑道:「倒也,倒也。
」话声犹未了,呯的一声闷响,那适才装着汤面的粗瓷大大碗公,闪电一般重重砸在肥胖厨子的脸上,血花四溅中,肥胖厨子直挺挺的仰天倒下。
店伙张大嘴巴,一声惊叫尚未叫出口,眼前白影一晃,玄奘已蹿到他身前,一只手掌挟着风声拍在他的头额上,店伙眼前是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玄奘身形一阵踉跄,只觉天旋地转,两眼所见尽是飞舞的金星。
肥胖厨子走出灶房时,他吃下的蒙汗药已然发作,只是他的禅定功夫了得,不动声色的镇住药性,趁着胡扯的时间,寻了一个空隙,一举将两名贼人击倒,然后他的身体再也支援不住了。
玄奘后退了几步,背脊重重撞在一付坐头上,他顺势跌坐在地上,当下也不管许多,勉力搬动双腿,摆出盘膝端坐的姿势,苦苦抗拒脑海中那一阵阵侵袭而来的黑甜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感觉神智稍稍清明,便睁眼起身。
野店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店伙伏尸在他身侧不远处,一颗脑袋被他之前的一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红白之物迸溅。
那肥胖厨子也气息全无的倒在柜台前,血肉模糊的头颅歪挂在脖子上,却是被他之前大力投掷的大碗公撞断了颈骨。
玄奘扫视了几眼,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
他毕竟涉世不深,轻忽了世俗红尘中的种种凶险,竟是大意进了黑店,且又中了蒙汗药这等粗浅手段。
幸亏他警觉得及时,在未被药力迷倒前,击杀了两名贼人。
也亏得这野店只有这两名贼人,否则他就丧命在此地了。
这是他离开金山寺以来,最凶险的一次经历。
玄奘默诵了一声佛号,方觉右手上粘腻腻的,乃是拍碎店伙头颅时沾上的秽物。
他稍稍定了一下神,便去灶房取了清水,净过手脸,也不去理会那两具尸身,缓缓的将野店巡视了一遍。
野店除了厅堂和灶房外,后头还有一个小间,小间里放着两张粗木床榻,上面铺着草席,几件脏衣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此外就别无长物。
厅堂的柜台里空荡荡,只有十余枚旧铜钱。
整间野店最贵重的,就是灶房里用纱笼罩着的一大块酱牛肉。
检视了一遍野店后,玄奘皱眉走出门外,这时已是日色西斜时分。
他绕着野店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后循着一些微小的痕迹,来到野店后头的一片草地上,找到一扇被泥土覆盖着的活页门。
活页门之下,是一个不大的地窖,这就是这间黑店的库房。
地窖里胡乱堆放着一些衣物,和许多淩乱的杂货,玄奘翻寻了一回,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一些金银和数百枚铜钱,便毫不客气的装进行囊里。
玄奘出了地窖,又在周围查看了半晌,没有找到预想中捆绑着顾客或者扔满尸体的藏室,就转身走回野店里。
他从灶房取了油料,泼洒在野店的各处,点着了火。
玄奘站在远处,看着野店被烈火烧个通透,这才转身,向来时的小路大步走去,此时已是夜色初起时分。
他一气走至天色大亮,转上了一条大路,此时天色虽尚早,这大路上却也有零星的行人。
玄奘问过熟悉路途的旅人后,方知道昨日果真是走岔了路。
他昨日所走的,乃是早被废弃的一段旧道,那旧道不但难行,还常常有谋财害命的盗匪出没,十分凶险。
玄奘询问的是一名背着货架的小商贩,他上下打量着玄奘,啧啧称奇的说道:「小师傅能平安走过那段路,实在是佛祖的保佑,阿弥陀佛。
」13风波(上)沾化城的城墙高大恢宏,向两侧遥遥的延伸开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青灰色的垛口上插着一面面的笙旗,正迎风招展,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汉不时来回巡逻着。
巍峨的城门彷如鸿蒙异兽张开的巨口,一刻不停的吞吐着难以数量的熙熙车马人流。
或许是人流太过稠密的缘故,城门上空升腾着异样的烟霞之气。
玄奘站立在路旁,远远的观看这座雄伟的城池。
他心中的震撼,比见到阴风真人驾风而至时更甚。
一个世俗普通人的能力或许是卑微的,然而聚合了千万人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更胜典籍中记载的神仙之流的大能奇术,莫非这才是红尘俗世的真正面目?他观看了良久,才缓缓走入进城的人流中。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迎面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可并驰八驱。
街道上车马川流不绝,马鸣兽啼之声此起彼落。
街道的两侧是各式店铺,布店米行茶楼酒肆等诸般招牌挂得密密匝匝的,各店铺前的行人比肩接踵,声音鼎沸,繁嚣之极。
玄奘左右瞧瞧,便觉得自己眼睛有些不够用了,他看过无数的书籍,然而没有任何一本书籍里,有这般繁华的记载。
只是他没有时间感慨,身后滔滔人流不住的涌动,裹挟着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动,一直走了小半条街,身后人流的压力方消散了些。
玄奘长长的吐了口气,这般肩膊相抵、腿股交接的人潮,他前所未遇,也甚为不适。
在方才,他感觉彷如置身命运洪流,自己是一粒微小得可以忽略的沙子,被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带动,卷向不可知的地方,若不是得多年修行的沉静禅定工夫,他几乎要疯狂咆哮着,跳出人潮之外。
差一点就在红尘中迷失了,玄奘这样想。
他看了周围几眼,发觉自己停留在一间名为鱼羊居的奢华酒楼前,迎客的店伙正一脸殷勤、笑容可掬的看着他,当下微微一笑,抬步走进了酒楼,上到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雅座,点了几样招牌酒食。
他取走了黑店的浮财,此时囊中甚丰,正好肆意享用。
酒食很快就摆上桌,味道相当不俗,尤其是一道添加了羊肉丝熬制的鱼羹,更是让人齿颊留香,果然不负鱼羊居的店号,当得起一个鲜字。
还有一壶号称从西域运来的三勒浆,入口如辛辣如刀割,乃是少见的烈酒。
玄奘静静的吃喝着酒食,一面赏玩着窗外繁华的景象,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众多行人,他心中不由生起奇异的感受。
便在此时,在酒楼里一片纷繁喧闹的声息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阎师兄,你看那酒肉和尚,居然在大模大样的酒楼里犯戒,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这些个怪话,玄奘这十多年来听得太多了,当下只当做听不见。
过得片刻,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却是笔直的向这边走来,接着一如预料,一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
玄奘心中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便见一个黑脸锦衣青年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玄奘合十,淡淡的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事?」黑脸青年见着他沉静不波的脸容,不由怔了怔,方才喝道:「你这小和尚,跑来酒楼饮酒吃肉,好生不知廉耻。
」玄奘摇了摇头,问道:「和尚饮酒吃肉何来的廉耻?」黑脸青年脸色涨红,高声喝道:「和尚就该在庙里吃斋茹素,饮酒吃肉就是犯戒,你身为僧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酒楼里的食客见这边起了争吵,纷纷停箸观看,有好事的直接就跑过来围观。
玄奘站起身,瞥了一眼方才女子说话的方向,见那席位被一层布幔围○寻╔回ㄨ网∴址?百3喥◎弟ㄨ—ㄨ板#zhu╓综?合◇社◣区|着,里面似乎有好些人,玄奘沉吟了一下,对周围的食客合十致意,朗声说道:「饮酒吃肉一事,关系到佛门规矩,小僧得分说清楚。
」「佛门源于天竺,其时释迦牟尼与众弟子,托钵化饭度日,化到甚麽就吃甚麽,并无忌酒肉一说,这是佛门的本来面目。
佛门东传中土后,又派生了许多规矩,泰半是前朝崇信佛法的梁武帝所宣导。
然而酒肉一直并非是禁食,是酒肉穿肠过还是茹素苦修,乃是各人的修行方式不一,并无高下尊卑之分,与佛门规矩也无抵触。
」一席话说下来,酒楼里的食客哄然,有鼓掌叫好者,有哂然摇头者,也有沉默思量者。
黑脸青年大怒,握着拳头就去掀玄奘的领子,喝道:「你这小贼秃,谁耐烦听你胡扯,爷爷今日就要好好……」话尚未说完,耳边听得「牟」一声,耳鼓一时被震得什麽声音都听不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甚麽也不知晓,待得他清醒过来,玄奘已是会了账,走得不知所踪了。
玄奘喝出一声狮子吼震慑了黑脸青年的心神,又看了一眼那布幔,便快步离开了酒楼。
转过几条街道,玄奘确认并无尾随之人,方自缓下脚步。
自己安安静静吃个酒食,也会被人无端找岔子,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不过这也是行走红尘应有之义。
那黑脸青年和那在布幔中未露面的人,似乎有些来历。
玄奘想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过午时分。
他当下找人问过路,匆匆向城东走去。
鱼羊居的店伙在上酒食时,曾向他简单解说过城中的有名去处,其中就包括了沾化城的寺庙。
沾化城中只有一座寺庙,名曰海潮寺,规模不大,坐落于城东坊市附近,他若是要挂单,就只能去海潮寺了。
虽说他此时囊中虽丰,但毕竟是僧人身份,不驻寺庙去住客栈的话,就过于奢糜了。
沾化城很大,玄奘在天黑时分堪堪赶到海潮寺。
值寺僧人见他年纪虽轻,气度却是沉静不凡,验过度牒后,便为他安排了一间洁净的僧房歇下,此时已过了晚餐时间,值寺僧人又给玄奘送去一碗稀粥和几个馒头,权作晚餐。
玄奘谢过后,就自进食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玄奘向寺中知客僧打听了城中的去处,说及昨日在鱼羊居的遭遇,知客僧摸着光头,皱眉说道:「本寺一向以人为善,声名不差,在这沾化城中,断不至发生有僧人被欺淩之事。
玄奘师兄修为精湛,仪表非凡,虽喜好酒肉一事有些奇异,却也不至于碍着人。
此事说起来有些蹊跷,待贫僧为师兄打探一番。
」玄奘合十道谢后,便出寺而去。
他是挂单僧人,因此不用守海潮寺的早晚课等规矩。
沾化城有能通海外的深水良港,又有通衢南北的陆路,故此城中汇聚了各式的海内外商贾,其中胡商尤为众多。
玄奘在沾化城的坊市看到,一个个深目钩鼻、衣着怪异的胡商竭力展示着各种物品,操着不熟练的大唐官话在高声叫卖,有卖精美地毯的、有卖气味芬芳的香料、有卖象牙玛瑙的。
还有那穿着暴露的美艳胡姬,把装着美酒的葫芦抱在丰硕的胸前,热情的向客人兜售。
玄奘饶有兴趣的买了一葫芦名为葡萄酿的异域美酒,这种酒颜色艳红,入口略为酸涩,酒味还算绵厚,不过不太合他的口味。
游玩过坊市后,玄奘就去了号称能纳千船的沾化海港。
沾化海港是官府的管制范围,闲杂人不得进入,玄奘便到附近的一处高地,远远的眺望了一番。
水波平静的辽阔港湾里,樯帆如云,连绵不绝,数不清的船舰井井有条的停泊着。
一些靠岸的大船搭着木板,苦力们正吼着号子将奇奇怪怪的货物搬运上岸。
不时有船只吹响号角,离开港湾,驶向那蔚蓝的大海。
那些至少装载着百余人的巨大船只,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渺小得如同一根根鸿毛,似乎只有稍微翻起一点波浪,就可以将它们吞没,然而这些船只却是缓慢而坚决的,一点点的消失在大海深处。
玄奘静静的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这些红尘世俗中人,跟自己其实没有什麽不同。
他们投奔怒海,与天地抗争,去寻觅那未知的财富,自己则是磨练本心、期待有日能证佛,目的或许不同,然而行径却是一致的。
红尘世俗果然不简单,自己进入沾化城不到两天,心灵就连续三度被狠狠震撼了。
若不是自己的禅定功夫还算精深,只怕此时已是心智迷乱了。
接下来的几天,玄奘日出时离开海潮寺,日落而回。
他孤身游走在沾化城的繁华中,在那坊市酒家街道中流连,两耳听闻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腔调,敍述说一桩桩兴衰起落的事情,双眼目睹着一场场的悲欢离合,仔细的体味着那些一张张或高兴者悲伤的脸孔背后,那些个迥异的情绪和心境。
这天傍晚,玄奘返回海潮寺,经过一段僻静的巷子时,若有所觉的停下了脚步。
他感应到一阵微弱的大气震荡,虽然不甚剧烈,按照尹小花对他的说法,这应该是附近有修道人正在比斗。
震荡来自不远处的一处围墙之内,玄奘正自沉吟,这时围墙内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种震荡便消失了。
玄奘皱起了眉头,轻轻的快步走了过去。
围墙刚高过人头,他轻轻的攀着墙头,探头张望。
围墙之内是一个菜园子,占地约莫两三亩,种着一些瓜果青菜,在东北角的位置,搭着一个茅草棚子,棚子前面有三个人,两人并肩而站,一人躺卧在他们身前的地上。
并肩而站的是一名锦衣黑脸青年和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玄奘认得那名黑脸青年,正是在鱼羊居找自己麻烦的那位,那女子脸容秀丽,却是未曾见过。
躺卧在他们身前的是一名尖嘴猴腮的汉子,胸前一片血迹,正在痛苦呻吟。
一根断成两截的黑黝黝短铁棒跌落在他身旁,断面光滑无比,不知是被什麽东西斩断。
那黑脸青年抱着双臂,喝道:「庞三海,这沾化城岂是你能来的,今天遇着我们师兄妹,算你不运气,懂事的就乖乖交代还有什麽同伙,否则,哼哼……」躺卧在地上的汉子吐了一口血,挣扎了几下,却没能爬起来,便恨恨的道:「你们阴阳宗也太欺负人了,这沾化城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麽我庞三海不能来?」黑脸青年冷笑道:「爷爷说你不能来,你就不能来。
快说,你还有什麽同伴在附近?」说着,就一脚狠狠踢在那庞三海的大腿侧。
那庞三海惨叫了一声,脸上露出怨毒之色,一对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圈。
玄奘暗暗叫了一声要糟,果不出其然,庞三海的眼珠子从围墙上骨碌碌的一扫而过,蓦然停在自己冒出来的一颗光头上,两人各怀心思的对视了一眼。
14风波(下)庞三海脸色忽然狂喜,喊叫道:「小神僧快救我!」玄奘心中暗叹了口气,他并不认识这个叫庞三海的人,不过这庞三海如此热络且惊喜的一声叫嚷,自己想置身事外,却是万万不能了。
黑脸青年愕然回头,看到攀在墙头的.01Ъz.ηêt玄奘,脸色一沉,狞笑说道:「原来是你这小贼秃,那天你让爷爷掉了好大的脸,如今正好新账旧账一并算了。
」说着举手一扬,一道火光从袖下一闪而出,直扑玄奘的头脸。
玄奘忙一缩头,呜的一声,秃头上一片热辣辣,那道火光堪堪从头顶上掠过,飞出不远,就在空中熊的化成一团惊人的烈焰。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黑脸青年出手如此狠辣,眼下是不可能解释清楚了。
他静静的站在围墙底下,屏神静息,然后猛力一推围墙。
黑脸青年一击不中,玄奘又闪缩在围墙之外,心中大怒,便大步奔了过去,打算越过围墙擒杀那个该死的小贼秃。
他奔到围墙前,正要一跃而起,忽然轰的一声,眼前的一段围墙忽然碎裂,如同被一头洪荒猛兽在外头猛力一撞般,尘土飞溅中,一大块砖石挟着巨力撞在他胸口。
黑衣青年仰头喷了一口鲜血,身子如同纸鹞般向后倒飞,一声不吭的重重落在地上。
玄奘站在破碎的围墙豁口前,微微的喘着气。
园子的围墙虽不算厚实,然而要一口气将它生生的推倒,并撞飞墙后的敌人,其中所消耗的精力和心神,却是绝对不少。
飞溅的尘土之后,似乎有绿影一闪。
「小神僧小心。
」庞三海一声惶急的喊叫传入耳中,以此同时,玄奘见到一道白晃晃的光芒破开尘土,闪电般划了过来。
他心中一凛,身子猛力一扭。
左胸至肩膀的位置一阵锐痛,玄奘知自己已被那白光所伤。
他手下没有丝毫停顿,右拳籍着扭身之势,猛击在残破的围墙上,彭的一下闷响,数块砖石如同弹丸一般,激射入尘土之后。
一拳击出后,玄奘侧身闪避在豁口边的围墙后。
园子里传来一阵砖石碎溅的锐响,还夹杂着一声女子的低低惊呼,然后便再无声息。
过了一阵,溅扬的尘土渐渐平息下来,园子里传来庞三海虚弱的声音:「小神僧,无事了,阴阳宗的两名恶人逃走了。
」玄奘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子软得厉害。
他左胸至肩膀被割了一道薄薄却极深的口子,似乎是极锋锐的物事所伤,他只要稍稍一动,鲜血便如带子般喷薄而出,恐怕已是伤着里面的筋骨了。
玄奘撕下一幅僧衣,草草裹了伤口,皱眉想了想,从豁口走进了园子。
园子里只余下尖嘴猴腮的庞三海半死不活的躺卧在地上,黑脸青年和女子已是无影无踪了。
庞三海见玄奘满身鲜血的走了进来,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他方才只是病急乱投医的胡乱喊了一嗓子,只不过是存了祸水东流的念头,不想这个看起来不通术法的小和尚,竟然如此强悍暴烈,生生将阴阳宗两名煞星打得落荒而逃。
庞三海勉力笑道:「小神僧的神通好生了得,阴阳宗那两名恶人也算是有名声的了,在小神僧手下,直是土鸡瓦狗一般。
」玄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小僧因一时的好奇,硬是被你拖进这潭浑水,不必说那些无用的,还是说一下你和那两人的恩怨吧。
」庞三海连连应声,说道:「承蒙小神僧救命,我庞三海当知无不言。
只是方才的动静不小,怕是惊动了不少人,那阴阳宗的势力甚大,不知会否有其他门人寻来,小神僧眼下也负了伤,实在不宜再跟那些人搅缠,我们不若找个僻静的地方,再细说其中因由。
」玄奘回头一看,围墙的豁口之外,果然有影影绰绰的行人在探头张望。
他当下点头说道:「你指路罢。
」说着伸手将庞三海的身子翻转,拎着腰带将他提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园子。
庞三海在沾化城中租有一处宅子,离园子不算太远,玄奘按着他的指点,一路匿藏踪迹,花了不少时间才安然抵达。
亏得此时天色已黑透,否则两人满身鲜血的穿街过巷,势必会引发骚动。
宅子不大,只有一个小院子和一大一小两间平屋,小平屋堆放着柴火杂物,充作庖厨,大平屋则是卧房和会客室。
玄奘将庞三海放到大平屋的寝床上,奄奄一息的庞三海挣扎坐起来,强撑着从床头的一只箱子里取出一些丹药,仰头吞服下去,死人一般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他又从取出一包药粉,让玄奘敷在伤口上。
玄奘闻了闻药粉,自去打了一盆清水,将伤口清洗乾净,敷上了一层药粉。
这药粉甚是灵验,他左胸至肩膀的伤口,本是略一动弹,鲜血就喷薄而出,敷上药粉后,血就马上止住了,随着热热的药力徐徐侵入,伤口深处那种被锐器不停切割的痛楚,也随之缓解。
玄奘点点头,就将剩余的药粉收入怀中。
庞三海看得脸皮一抽,苦着脸说道:「小神僧,这药名为刀兵千金散,您为符妖女的剑罡所伤,这药最是对症不过了。
只是这药物着实来之不易,庞某当年千辛万苦才向一名前辈求得这麽一小包,小神僧可否惠留一点,留个想念,不要一下子就断了庞某的根啊。
」玄奘静静的看了他片刻,从怀中取出药粉包,放回到箱子里。
尹小花曾经对他说过,修行者之人为求勇猛精进,行事就算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虽非是本意,自己毕竟是拼死血战一场,救下了这庞三海一命,如今为了些许将来可能用得上的护身药粉,这庞三海就能舍下一张脸皮,看来此人也是一个勇猛精进之辈。
庞三海颇是尴尬,嗫嚅的道:「小神僧,这……,这刀兵千金散,您若是喜欢,全拿去也是无妨的。
」玄奘摇头说道:「小僧并不贪图这等身外之物,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两人沉默了一阵,玄奘说道:「小僧看你也缓过来了,就且说说那两人的来历,还有你们之间的恩怨吧。
」庞三海苦笑道:「小神僧,这事说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庞三海乃是苍梧山弟子,习得一身真水道法,惯使一根乌龙搅水棒。
他道法略有小成后,就孤身赴东海之滨居住,日夜观摩水性以修炼道法。
前些天他收到师门传命,命他速速前往沾化城待命,他赶到沾化城后,却是找不到师门的接应弟子,便在城中租了一间宅子住下来。
今日他在城中闲逛时,遇见了阴阳宗的黑脸青年及其师妹。
阴阳宗乃是名声甚响的大修行门派,远非苍梧山这等小山门可比,阴阳宗的弟子多习合体双修之道,每每出行都是一男一女相伴。
阴阳宗的黑脸青年名为阎东清,其师妹名为符红瑶,二人与庞三海曾有数面之缘。
三人碰面后,阴阳宗的两人就邀庞三海至僻静的地方相谈。
庞三海见是旧识,同时也想打听一下同门在沾化城的情况,便随二人去了。
哪知刚到园子,二人就骤然出手偷袭。
庞三海也算是机警之人,险险避开偷袭,就抽出乌龙搅水棒进行反击。
奈何双拳不敌四手,很快就被重创倒地,乌龙搅水棒也被符红瑶的剑罡斩成两截。
接下来,玄奘便非常凑巧的出现了……玄奘沉吟了一阵,皱眉问道:「如此说来,你不知道那两人为何要袭击?」庞三海眨巴眨巴眼睛,苦笑道:「确实不知。
」玄奘又想了一会,叹息道:「既是如此,你我便在此静心养伤,阴阳宗的人一时半刻不见得能找到此处。
小僧如今要出去一趟,处置一些事情。
」说着脱去染血的僧衣,找了一件的乾净衣衫换上,就推门而出。
庞三海张张嘴巴,却什麽没有说,看着他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庞三海听到院子大门咿呀一声,猛的醒了过来,正惊疑不定,就见玄奘负着一个小行囊推门而入,这才松了口气。
玄奘将一个包了酱肉和馒头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招呼庞三海起来进食。
他方才回海潮寺一趟,悄悄的取了度牒及衣物等,留下一张信笺,上面只说自己因事自行离开,来不及请辞云云。
他被卷入修行者的争斗当中,若是留在海潮寺,恐会为这座世俗寺庙带来灭顶之灾。
无论他是否愿意,他打伤阴阳宗两名门人已是事实,如今想要抽身而出,几是不可能,既是如此,就只好与庞三海同舟共济了。
按庞三海的述说,这次的冲突来得甚无理由,而且理亏在对方,料想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虽然阴阳宗势大,若是庞三海身后的苍梧山出面的话,摆平纠纷想必不是甚麽难事。
那刀兵千金散甚有神效,不过数天,玄奘的伤口就收了痂,看样子只要再过几天,就会完全痊癒.庞三海伤在内腑,他这几天不断吞服丹药,伤势也好不少,至少起身走动是不成问题。
每日的午时,庞三海用铜盘盛满清水,对着水面画符作法,据他说这是苍梧山的联络秘术,只要有同门在方圆百里就可互生感应,只是他连续施法了数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日早上,两人吃过早饭,坐在桌前闲聊着一些修行者的迭事,这庞三海虽然样貌不堪,心思也颇重,然而见识甚广,颇为健谈,所谈说的迭事,全是玄奘从未听闻的异事秘闻,玄奘听得兴致盎然,数天相处下来,两人倒是颇为相得。
正自谈说得口沫横飞的庞三海忽然怪叫一声,探手扯出挂在颈脖上的一道木牌,那黄褐色的木牌一闪一闪的发着微微的红光,他大喜道:「天见可怜,终于有同门找上庞某了。
」他忙取来铜盘清水,画符作法,那铜盘陡然一震,水面蒙上了一层红光。
玄奘好奇的凑了上前,见那本是清澈的水面玄晦不清,一些模糊的红色符文在水面上翻滚涌动,那铜盘也自微微发热。
庞三海努力辨认了一会,挥手散去那红光,转头对玄奘说急急的说道:「这是本门师长发出的真水召令,凡是接收到资讯的本门弟子,须马上赶至城西三十里外的裂谷集合。
小禅师,你也随庞某出发吧。
」两人数天相处下来,觉得颇为投契,彼此的称呼也自改了。
玄奘微笑着点点头,两人草草收拾了行囊,便出门雇了一辆驴车,出城而去。
15失身(上)沾化城西面是一片连绵的悬崖峭壁,满眼尽是黑黢黢的岩壁和穿空乱石,无数的海浪在一阵阵的轰鸣中,拍击着崖壁和礁石,散作千百堆碎雪溅玉。
驴车出了沾化城不久,就停下来,前方尽是乱石峭壁,无路可行。
庞三海见此,就打发了驴车,领着玄奘踏踩着各种嶙峋怪石,缓缓前行。
两人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见前头的一片峭立的崖壁中间,裂出有一道十数丈宽的口子,庞三海欣喜的说道:「就是此处了。
」玄奘抬头打量着,那庞三海连身上的伤势也不顾了,大步向那裂谷入口走过去。
玄奘沉吟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进入裂谷后,迅烈的海风缓和了不少,地上也长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拐过一个转弯后,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谷地,有七八人零零散散的席地而坐。
谷地的尽头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树,老树上倒吊着一名枯瘦的葛衣老者,一动不动的随风摇摆,早已死得透了。
庞三海身形蓦然一僵,看着吊在树上的老者,嘶声悲呼一声:「师傅!」玄奘眼中精光一闪,那席地而坐的七八人当中,当日偷袭他的绿衣女子符红瑶赫然在列,不问可知,这些应都是阴阳宗的弟子。
他若有所觉的回头,便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男一女,正满脸冰霜的看着他们。
庞三海脸色灰白,转头对玄奘说道:「我们中陷阱了,这回恐怕不能生离此地了,庞某连累小禅师了。
」玄奘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
那绿衣女子符红瑶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至玄奘身前约莫丈许处,美目含恨的瞪视着他。
玄奘这才留意到,她的左臂裹着厚厚的绷带,累赘的吊挂在脖子上,估计是那天被他轰射而出的砖石砸断了骨头。
符红瑶恨恨的看了玄奘一会,目光一转,瞟向庞三海,冷冰冰的说道:「你是选择自裁,还是我送你上路?」庞三海身形发抖,过了片刻才不甘心的嘶声喊道:「我庞某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阴阳宗,你们对庞某又是偷袭又是设伏,如此赶尽杀绝,是何缘故?庞某就算是死,也希望能做个明白鬼!」「你不过是苍梧山一个小小弟子,还没有资格得罪阴阳宗。
是你们苍梧山的掌门不长脑子,碍着我们阴阳宗的事,为了给其他人长个记性,宗主有令,灭苍梧山满门,鸡犬不留。
眼下你们苍梧山没剩几个活人了,你好好去吧。
」说话的是站在玄奘和庞三海身后的那名男子,话音一落,他便伸手一扬,一道五彩光华一放即收。
庞三海愕然低头,看着胸膛上忽然出现的径尺透明大洞,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玄奘额头青筋一现,即随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情绪。
在方才的一瞬间,至少五六道蕴含着压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玄奘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异动,各种术法会瞬息而至,一气将他轰成渣滓。
身后那男子扫了一眼玄奘,说道:「这小和尚并非修行中人,不知何故跟苍梧山的人搅合在一起,若是没有甚麽来历,不若一并杀了。
」符红瑶目光复杂的看了玄奘一会,才幽幽的说道:「流云子师兄,你可看走眼了。
这个小和尚,先是在酒楼教训了阎东清师兄一回,后来我们在诛杀庞三海时,这小和尚又横插一手,把妾身和阎东清师兄打得落荒而逃,阎东清师兄因为伤势太重,昨日被紧急送回宗门医治,不知道何时才能痊癒.」「哦,有这种事情?」那流云子师兄和一并站着的黑衣女子都惊叹了一声。
那黑衣女子啧啧称奇的走上前,端详了玄奘片刻,便开始捏手捏脚,按胸膛掀腰眼,围着他前前后后的捣鼓个不停。
玄奘默默的诵了一声佛号,只当身体不是自己的,任由她摆弄。
黑衣女子摆弄了一番,抬头说道:「流云子没有看错,这小和尚虽然身体精壮,然而真的一丝法力都没有。
小瑶儿,你且说说当?u>战皇值那樾巍!?br/>符红瑶对黑衣女子颇为敬重,应了一声,便将当时的情形娓娓细说了一遍。
黑衣女子和流云子听得颇是惊奇,黑衣女子眼波一转,忽然扑哧的一笑,伸手拧了一拧符红瑶的脸颊,低声说道:「师姐明白了,阎东清那废物滚回了宗门,你这小妮子没有了双修伴侣,这个小和尚虽然打伤了你,但是长得俊俏又精壮,你就看上了,是不是这样?」符红瑶娇羞的跺了一下脚,满脸红晕,却没有说话。
黑衣女子调笑了她一回,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忙着杀掉,先捆起来,等师伯和大师兄回来后行定夺。
」说着就一抖衣袖,一条土黄色的索子灵蛇般飞了出来,将闭目静立的玄奘一圈圈的缠绕起来。
待将玄奘捆得粽子一般,黑衣女子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纤手在那索子上一引,就轻飘飘的将他远远抛在空地角落。
符红瑶轻笑一声,嫋嫋婷婷的走过去,坐在距玄奘不远处。
黑衣女子的手段高明,看似粗暴的将玄奘扔飞,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到什麽伤害,就连肩膊上结痂的伤口都没不曾裂开。
玄奘仰躺在地上,睁眼看了看四周,叹息了一口气。
佛法里素有逆来顺受一说,乃是磨砺本心的一种重要心境,玄奘虽然佛理精湛,然而因为年纪太轻的缘故,以前对此一直不甚明了,如今的境况,容不得他抗拒,怕是要彻彻底底的逆来顺受一回了。
空地上的诸人皆默然而坐,彼此不曾交谈,然而却是一男一女相靠而坐。
那流云子△寻□回?网╙址x百喥?弟?—╰板△zhu⊿综◤合╚社?区ㄨ将庞三海的尸身拖出谷外处理了,转回来后就与黑衣女子靠坐在一起,态度亲昵。
玄奘感觉到那符红瑶的目光,不时从自己身上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