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十年秋。
宁清帝开始了自己继任以来第三次选秀,这次选秀规模之大,耗费之巨,令朝野暗生非议,却顾忌皇上的刚愎自用,未敢有所谏言。
此次选秀由大太监司礼监——也是当前风头一时无两的东厂厂公隗礼一手操办,通过初选者有五百人之众,被他统一安排在棠梨和合欢二宫。
鳞次栉比的精致小舍,虽然室内装潢并不算差,却无法满足相当一部分贵族女的娇奢需求,入住后的第一日,便有两名高门贵女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到隗礼面前抗议,语气多有不满,毫无敬畏之意。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们吓得瑟瑟发抖,只见他们面白无须的厂公大人看似脾气极好地听完了两名贵女的抱怨,接着挥了挥手。
接着,两名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华衣女便被几个太监强行剥去外衫,丢在宫门口示众。
一个时辰后,收到消息的家人才灰头土脸地将她们领了回去。
宫门两侧侍卫众多,这两名女如此难堪的一面被这许多男人看了去,想是再难嫁去什么好人家。
隗礼接过小太监呈上来的秀女画卷,逐个翻阅。
他眉头微微皱起,指了指其一张画道:“皇上喜欢体态略丰满些的女,这个太瘦了,将她遣送回去。”
又指了指另一张画:“这个又太胖。”
小太监唯唯诺诺。
干净的手指翻到某一张,忽然停住。
小太监探头看过去,是一张颇为美貌的女画像,这人他印象很深,长相在秀女里堪称最为出挑,家世也不错,于是出言询问:“大人,这是河北知府家的嫡女燕莲贞,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有什么问题吗?”
隗礼犹豫片刻,道:“无事。”手指却在其上再三逡巡,这才揭了过去。
翌日,复试之时,他竟起意亲往,直把主持考试的太监张昌惊得两股战战。
“大……大人!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张昌一面谄媚地笑一面踢了脚身边的小太监,“没眼色的东西!快去给大人倒茶!倒最好的明前茶!”
隗礼理了理朱红色飞鱼服的宽大下摆,金丝檀木雕刻成的佛珠手串在右手缓慢流转,每一颗都光滑圆润,显是把玩过许久,他雌雄莫辩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不必,今日考的题目是什么?”说着便往考场里面走去。
张昌连忙跟上,点头哈腰道:“初试看的是容貌、体态和礼仪,这复试考的便是才艺,琴棋书画诗茶刺绣,不拘哪一样,只要拿得出手便算过关。”
隗礼点点头:“即使只会些旁门左道,只要出色,也是不碍的,皇上喜欢独树一格的女。”事实上,宁清帝十分博爱,无论什么样的女,只要相貌过得去,在他眼里总是自有其妙处。
张昌一迭声应:“是是是,大人考虑周详,小人佩服!”
他们迈步进去,却正撞上一场喧闹。
一个蓝衣女手持一盏已经空了的紫砂茶杯,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呦,真是对不住,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你绣作上了,不碍事吧?”
怎么能不碍事,上好的白色绢布上好大一抹茶渍,眼看是洗不干净了。
绣架前坐着的红衣女云鬓高耸,眉目美到笔墨难以描画,简直像是月宫下凡的仙,轻而易举便夺去了身边所有女的颜色。
她低眉敛目:“既是不小心,自然是不碍的。”
蓝衣女意态骄矜,还未说话,便见对方站起身来,身姿摇摇晃晃,扑到她准备点茶的几案上,将一整套精美茶具尽数推在地上。
“啊!”她尖叫一声,眼睁睁看着价值不菲的茶具碎成一大片一不值的瓦片。
苏锦书卷了卷被茶水打湿的袖口,露出一段皓腕来,柔柔弱弱道:“哎呦,真是对不住,不小心将你的茶具打碎了,不碍事吧?”
“你!”蓝衣女气得浑身发抖,眼看自己一跃成为人上人的美梦落空,不由抛开豪门闺女的风仪,像个市井泼妇一样要冲过去厮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