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是疲了?”郑多宝命人将热水抬到屏风之后,又替他宽了外袍,只余中衣。
殷承玉摇了摇头,将薛恕的影子赶出去,自去沐浴歇息了。
薛恕并未离开,他在外头又守了半夜。
看着寝殿内小太监们抬着热水进进出出,猜测应该是殷承玉在沐浴。半晌之后,内室的烛光熄了,郑多宝轻手轻脚退出来,关上了房门。
他望着寝殿方向,将怀里的香囊拿出,放在鼻端嗅了嗅。
香囊里装的是安神的草药,有股好闻的药味。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枕边放的时日长了,沾染了殷承玉的味道,隐隐约约还有一股雪岭梅的味道。
薛恕珍惜地将香囊收好,直到夜色将要消退时,才赶在巡逻禁军交接换班的节点,回到了西厂。
他并未歇息,而是换上御赐的绯红蟒袍,带上卫西河,又领了一百番役,便往大时庸坊去了。
——陈府便在大时庸坊。
东方刚露出微光,陈府的朱漆大门便被西厂番役被踹开,昏昏沉沉的门房出来查看情况,看到凶神恶煞的番役们时,瞌睡立刻就被吓醒了。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便要往内院去报信。
只是刚跑了两步,就被人从后头踹趴到了地上。
番役将门房堵住嘴,看向薛恕。
薛恕扫过这清雅别致的宅邸,声音沉沉道:“将陈河押过来,搜。”
上百番役霎时兵分数路,往各个院子去了。
薛恕在下属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等候,卫西河就站在他身旁。
不过片刻之后,陈河就被从小妾的床上拽了起来,衣衫不整地被扭送了过来。
至于陈府其余人等,则被陆陆续续轰撵起来,赶到了院子里。
陈河是见过厂卫拿人的场面的,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看着十分面生的薛恕,再看看那些番役身上与东厂锦衣卫都有所区别的衣裳,忍住了怒意道:“你们是何人?竟然夜闯朝廷命官府邸!”
薛恕冷眼瞧他,并未开口。
卫西河见状道:“西厂奉皇命办事,陈大人还是省着些口舌,等回了西厂,多得是机会叫你开口。”
“西厂?”陈河愕然一瞬,便嚷嚷起来:“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他虽然已过了耳顺之年,但身体还硬朗得很,竟挣扎着扭动起来。
卫西河见状,冷笑一声,朝押着他的番役使了个眼色,番役们便加大了力气,将人压着头按在了地面上。
陈河如何受过这等屈辱,顿时破口大骂。
卫西河跛着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陈大人尽管骂,待回了西厂,可都是要还回来的。”
说话间四处搜寻的厂卫们已经拿着信件回来复命,薛恕接过看了一眼,便起身:“全部带回西厂。”
上百番役来时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却是人尽皆知。
大时庸坊住了不少朝廷命官,各家府邸之间相距并不算远,陈府的动静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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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传了出去。左右邻居派人打听一番,听说是西厂办事时,顿时又惊又惧。
西厂办事。
这句话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西厂乃是孝宗时期设立,全盛时期地位犹在东厂和锦衣卫之上。管辖范围更是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市井百姓,统统囊括其中。每每西厂番役出动办事时,百姓甚至吓得闭门不出,足可见其凶恶。
后来隆丰帝继位,为了安抚人心,才逐渐削弱了西厂权力。
这些年来西厂如同虚设,唯有经历过孝宗时期的老臣,才知晓当初的西厂是如何横行无忌。
如今西厂又出,隆丰帝竟是要复用西厂了?!
这一日的朝会上,接连数个大臣弹劾薛恕和西厂行事张狂,不分青红皂白抓捕朝廷命官云云。
总而言之便是反对皇帝复用西厂,让西厂放人,并严惩薛恕。
侍立在龙座旁的高贤低着头,嘴角勾起个阴冷的笑。
他就说薛恕张狂不了几日了。
隆丰帝听着这些大臣挨个弹劾薛恕,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一班大臣义愤填膺地说完了,方才将一叠信件扔下去:“薛恕不过奉命行事,倒是你们,一个个为了陈河义愤填膺,莫不是也和盐引案有牵扯?”
站在前列的次辅邵添捡起信件看完,脸色顿时就变了:“陛下息怒,我等并不是为陈河开脱,只是薛恕行事实在太过张狂。”
与邵添亲近的官员也附和道:“孝宗时期设立西厂激起民怨,险些酿成大祸,陛下万不可再重蹈覆辙啊!”
然而他们越是弹劾薛恕,隆丰帝越是铁了心要保。
他瞥了边上的高贤一眼,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年来东厂行事不比西厂低调,可这些人却从未弹劾过高远,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身边的人,早就与这班朝臣勾结到了一处。
隆丰帝脸色沉下来,抬手制止了大臣们的劝谏:“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他唤了大理寺卿上前,将薛恕给的名单交由大理寺卿,让大理寺挨个去查与盐引案有牵连之人。
长芦盐使司的职缺乃是肥差,这十年间经手过长芦盐政的大小官员不知凡几,更别说还有每年一度的巡盐御史巡视盐课。此刻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便是自己没机会,也总有相熟的同窗亲朋等沾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