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琮的状况,若是在晋元时期,恐怕小富之家的人会请神婆或是道士驱鬼避灾,而在现代科学社会,这种神鬼显然是最不可信的。
“你是说他执着的目的?”温柔想了想,道:“这种病例并不是没有,只是非常罕见,而苏琮的情况非常特殊,他是以一个正常人,甚至是旁观者的角度,在寻找着自己所执着的东西,和一般的妄想症又不同,所以目前来说,很难给出解释。”
温柔笑了一下,道:“作为一个医生来说,我非常希望我的患者能好起来,我遇到苏琮的时候他才八岁,和他相处了十几年,我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苏尚沉默。
温柔又道:“我看得出来,你对那孩子很在意。”
看着苏尚,温柔轻轻的叹了一声,“苏珩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的第二天,你就从京都到了s市,即便是亲人,能够做到这个份上,也都是很棒的了。”
说着,温柔从口袋里又拿出来了一些东西放在了桌面上,“在我来之前,苏琮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苏尚抬眼。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顾客的资料,哪怕是他的亲生父母我都要隐瞒很多,只是……”温柔一笑,随后把一边的包拿了起来,道:“他告诉我,所有他在我这里的资料,只要你想要的,全部都给你。”
全部都给你。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在温柔走了之后,苏尚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等到咖啡凉透再也没有一丝温度,入口之后冰冷的感觉顺着咽喉一直到肚子,才终于把苏尚给激醒。
他这才看向了桌面上用并不算是大的信封包裹着的一个物件,挺高的厚度,这样的大小,像是照片。
苏尚伸手拿过,突然觉得自己这两天所做的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苏琮是他一手教大的,然而即便他做的事情有多么令他愤怒,究其根本,他怪的,无非也就是好不容易能够有一命重活,却偏偏又要因为自己自杀。
这和自己想让他活下去的心愿完全背道而驰,他不会不知道。
可是这都是自己希望的。
其实苏琮也没有做什么——即便是他自己,在醒过来的时候,也曾有过慌乱。
苏琮当然也会惶恐、也会不安,可是他所做的……全都是在自己身上而已,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别的谁。
苏尚将信封放在背包的口袋里面,一口喝干了苦涩的咖啡,随后一笑,起身离开了这里。
酒店距离这里很近,现在天还早,即便是现在就回到京都,所需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三个小时的事情。
苏尚在附近的店里买了一些猫粮和狗粮,确认了是幼崽可以吃的之后,这才又买了两件小衣服带回去。
现在天气太冷,酒店里面还有暖气,到了外面,即便是有自己的衣服裹着,也难免它们会被冻到。
*
酒店里面,苏尚进门之后,就听到了里面有微弱的叫声。
小猫太小了,在地毯上的衣服堆里面蜷缩着往这里看,倒是那只小狗颤巍巍的爬了过来,凑在苏尚的脚边闻了闻,随后伸出一只小爪子,不怎么熟练的扒拉了一下,一个没有站稳坐在了地上,又锲而不舍的爬了起来,冲着苏尚‘嗷呜呜’的乱叫。
苏尚微微一笑,空出一只手拎起了小家伙,随后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轻轻的拍了拍它的脑袋,把买来的粮食分成了两个盆子,分别放在了它们面前。
等着两个小家伙都吭哧哧的吃完,苏尚才给它们分别穿上了小衣服,之后,又用买来的篮子把它们放了进去。
两个小东西一点都没有挣扎,进去之后就透过一边的小口子看苏尚,眼神之中,全然都是信赖。
“我带你们回家。”苏尚微微一笑,收拾好了东西,提起篮子,带着它们走了出去。
*
车上一如既往的嘈杂,苏尚在上面坐着,戴上耳机闭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面,想着以后要如何。
这短短的几天之内,他想了很多。
苏琮对他的执念,似乎已经不是一个胜若亲情可以代替的东西。
他现在的表现,甚至加上从方平,从温柔……甚至是从苏珩那里了解到的东西,都难免会让苏尚多想。
他是很希望看到苏琮娶妻生子的,或许十几年之后,他也可以帮着照料苏琮的孩儿,看着他慢慢长大……可是这些想法,都已经是不切实际了。
苏琮对他的执着,前世浮沉了二十年,都从未消磨,即便是他一朝重生,到了现代,都一心寻死,为的居然都是他。
车子缓缓停靠到站,苏尚睁开眼睛,用手轻轻揉了揉,拿起自己的东西下了车。
篮子里面的小东西很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苏尚从透气孔中往里看了看,两只小东西正脑袋对着脑袋,缩在一起睡的正香。
苏尚脸上不由带了点笑意,抬腿走出了出口。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在出口等着的那辆并不显眼的车子。
苏琮并没有像是以往一样的站在外面,苏尚想了想,没有避开,直直的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两个保镖正在车的周围看着,大概是已经站了很久,虽然带着墨镜,但是脸上可见的有些疲惫,就连背都没有那么的挺直。
两个人在看到了人群中显得非常扎眼的苏尚之后,对视一眼,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其中一个人动了两下活动身体,随后敲了敲车窗。
几乎是下一秒,车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随后,一脸疲惫的苏琮就从里面出来,衬衫凌乱,处处都是褶痕。
在看到了苏尚的时候,苏琮的眼睛闪亮亮的,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又停了下来,踌躇道:“阿尚……”
苏尚点头,从他身边擦过去没有停留,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走后,苏琮伸出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的窘状。
苏尚坐在了后车位,膝盖上放着的是那个小窝,之后,苏琮垂着头从外面坐进去,带进来了一阵小风。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苏尚看着窗外有自己的思绪,苏琮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同样的一言不发。
两个人此刻想的截然不同,于苏尚来说,他从刚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心疼,再到最后的无奈,过程其实只经历了短短几天。
而对于苏琮,他大概从来不会想到过,死在他怀中的苏尚还能够再活过来——这简直就像是恩赐一样。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害怕,在苏尚得知他年幼的时候做出的那些事情之后……会不会生气之下,就不再理他了。
苏尚很执拗,尤其是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