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福有点同情地看着知薇,想回头看皇帝的脸色,终究是不敢。也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怎么宣了沈贵人来见。难道还真想审案不成?
他哪里知道,皇帝这会儿正坐那儿,手里拿本博物志,正看得津津有味。底下知薇低头俯身跪着,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有那么点可怜的味道。
可他并不开口,既不问话也不叫起,暖阁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又透了点压迫和阴森感。
马德福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侧过身来,请皇上示下:“皇上,沈贵人来了。”
那意思是,您老有什么想问的就问的。要是想做点什么,奴才我就回避,出去的时候顺便替你们把门带上。
皇帝的两只眼睛从博物志里露出来,看了马德福一眼。虽是无声意思却已很明显,这是不打算开口,要他代劳的意思。
马德福能混到大总管的位子,凭的自然不只是跟皇帝的老交情。揣摩皇帝的心思也是他的一个绝活,虽说内心深处的他琢磨不透,但面上的还是门儿清。
于是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开口道:“沈贵人,奴才僭越了。今儿皇上请贵人来,主要是想问问启明宫失火的事儿。”
知薇乖乖跪好,小声道:“公公请问。”
“贵人从前住的落月轩与启明宫离得甚近,不知失火当夜可有见着或是听到什么?”
知薇不敢隐瞒,把锦绣去了启明宫,自己去找她又救了几个宫女的事情一并说了。这些都是有旁人见到的,她不说皇帝也能查到,倒不如老实交待,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只是她也留了个心眼儿,怕连累锦绣,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臣妾叫她去那儿问人讨个绣花样子,不曾想宫里突然起火。臣妾当时只顾救人,不知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皇帝眉眼一挑,心想倒是个护奴的主子。一般人这种时候还不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偏她还护着自己的宫女。
那锦绣明明是找人闲聊去的,到她嘴里就成了听她的吩咐办事去了。皇帝突然觉得该让她多跪会儿,否则这脑子还清醒不了。
后宫争斗最忌讳她这样的,今日他做恶人令她受点小苦,总好过他日旁人出大招将她活活整死得好。
知薇说完这话想抬眼看看皇帝的表情,终究怕死没敢胡来。旁边马德福也是有苦难言,话问了沈贵人也答了,皇帝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然没说停,他就得继续问:“请问贵人,那一晚除了宫女锦绣外,贵人宫里的另一个名叫红桑的宫女身在何处?”
“这点我确实不知。我见启明宫走水,本想招呼红桑一道去救人。但喊了几声不见她应,以为她睡熟了。不料第二日却再寻不到她人,不知究竟去了何处。”
“贵人的意思是,当时红桑不在落月轩内?”
这有诱供的嫌疑,知薇还没说什么,皇帝先轻咳了一声。马德福吓得一激灵,赶紧解释:“奴才的意思是,贵人也不知红桑是否在屋内睡觉?”
“是,我并不知道。当时只以为她睡得熟没叫醒,便也没顾得上去她房里查看。”
这下不光皇帝有意见,连马德福也觉出点意思来了。这个沈贵人当真是个妙人,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像主子,对奴才像对一般人那样。她那话什么意思,是觉得红桑睡得熟不方便吵醒她,所以自个儿出去救人?
哪有当主子的放着奴才不用,自己出手的。别说是宫里,就是放在寻常官宦人家,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马德福咂咂嘴,硬着头皮继续发问:“那贵人进了启明宫后,可曾见着红桑?”
“不曾见着。”
“启明宫失火前几天,贵人可曾发现红桑有何不妥?”
知薇终于学了一回乖,没再有什么说什么:“那倒不曾发现。红桑年纪尚幼,平日里大多在屋外做些洒扫活计,并不近身侍候。我与她相处时日不长,对她不甚了解。”
皇帝翻书的手一顿,觉得这跪罚起效果了。终于知道撇清自己了,看来她对人也有远近亲疏之分。对亲信之人可掏心掏肺,对泛泛之交则是小心回避。
只不知她这样的,要她对你掏心掏肺,得费多少心思才行。听说那锦绣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换了旁人,要她这般只怕是难。
问话进行到这里,马德福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他到底是奴才,虽说平日里低等嫔妃见着他也要客气几句。但当着皇帝的面他哪里敢翘尾巴,有些话就不好问出口。总不能让他直接问,沈贵人,启明宫的那把火是你指使红桑放的吗?
除非他活腻味了。
再说他也想不出沈贵人这么干有什么必要,难道是不得宠的日子过多了,脑子过糊涂了,想要整点大动静好让自己死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