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盘沉沉而落,金亮亮的余晖在朱雀池的水面上一闪一闪地浮跃着,仿佛一条条金红的鲤鱼在翻跳游窜,显得飞扬灵动、绚烂之极。
曹操在这里观看了一个下午的水军操练,一直没有离去。他坐在棚堂外面看台的高榻之上,瞧着一艘艘战船结束了操练缓缓驶回了岸边,眉头始终是紧锁不开。缺乏精锐水师,势必是自己南征荆州、江东的一大障碍。而眼下在这朱雀池里临时训练的水军船队看上去也只是些花拳绣腿、像模像样罢了,哪里真能与荆州刘表、江东孙权那些身经百战,熟悉水战之术的江上锐卒们对敌?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便欲起身离榻,忽一转眼,看到华歆、董昭、司马朗、曹洪、曹仁等一行数人正趋步而来。他这才想起了自己先前是唤了他们来共议军国要事的,就重又整了整襟冠,腰板一挺,端端正正地昂然而坐。
华歆走在前面,迈着小碎步上了看台,向曹操深施一礼:“属下拜见丞相大人。”
曹操眼帘微垂,瞧也没有向华歆瞧一眼,问道:“听说今天早上陛下到许都城郊举办天地祭祀大典去了?华尚书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呀?”
“荀令君、孔大夫、杨侍郎、钟大人他们都陪同陛下一齐去了。对了,马腾将军也去了。”华歆俯身垂眉,恭敬之至地答道,“属下记得好像只有贾诩大人没有参加。”
“马腾也去了?”曹操双目一睁,眸中亮光似霜刃般一闪,“他这个关西老汉跟着瞎掺和什么?”然后,他又神情一松,微眯着眼轻轻一笑,“满朝大臣聪明莫过贾文和。曹洪,你今夜给贾大人送一份厚礼过去,就说本相在适当的时候会登门造访,恭听他对天下大势的高见。”
“是。”曹洪站在华歆身后应了一声。
曹操目光往外一转,又瞧了瞧华歆、董昭、司马朗等人,呵呵一笑,慢慢说道:“陛下今天在郊祀大典上亲自主持和指挥那些乐师和大臣们吟唱的《郊祀歌》,那可真是气势磅礴、意境恢宏啊!——
帝临中坛,四方承宇。绳绳意变,备得其所。
清和六合,制数以五。海内安宁,兴文偃武。
后土富媪,昭明三光。穆穆优游,嘉服上黄。”
他一边沉吟着,一边却在心头暗暗思虑:这个刘协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以为老夫在孔融的紧逼之下为顾全大局而让出了武平县封邑,就意味着老夫真的甘于臣服了?哼!这屁股下的御席还没坐暖呐,他便又忙不迭地大率群臣前去郊祀天父地母,真把自己当成了四海至尊、天下之主,借着祷告上天的仪式来宣示自己要“清和六合、兴文偃武”了!兴文偃武、兴文偃武——他该不会傻到下一步还要让孔融再次跳出来逼迫自己交出兵权罢?哼!真是老虎不发威,他还当老夫是病猫呐!老夫也该给他们几分颜色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