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听到司马懿一下便将话头扯到了自家主公孙权反曹、抗曹的敏感问题上,不禁因为司马懿是个陌生人而产生了一种本能的防范,急忙开口而道:“司马君有所不知,我家孙讨虏平日里最是谨慎持重、恭顺守节,如今曹操以天子诏命为伐罪之辞,以堂堂王师为手中利器——孙讨虏他只怕也是欲助刘皇叔而又有心乏力啊。”
司马懿微眯着眼,含笑说道:“鲁君何必妄自菲薄?你家孙讨虏坐据江东六郡八十一县富庶之地,拥兵近十万,帐下又有鲁君、张昭、周瑜、孙邵等良臣名将,益州刘璋、关西马腾父子等尚不能及,您又何必这般自谦?不过,你们初与曹操相抗,缺乏实战经历,也只有与熟知曹操情形的刘皇叔联手合作,才能真正知己知彼了。”
“这个……这个……司马君你这些话涉及我家主公,鲁某不过一介孙府掾属而已,实在是不敢胡乱置喙的……”鲁肃含混地避开了这些话题,却不接谈下去。他心底暗想:你司马懿这些话倒还讲到了点子上,看来对我江东方面也是颇有研究的。只不过,诸葛亮他相信你,我鲁肃却有些不信!须得小心防着几分才是。
司马懿瞧他一副支支吾吾的表情,立时便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他并不在这个问题上与鲁肃争论下去,只是呵呵笑了数声,又转头看向诸葛亮,神情却是十分恬然。
那边,诸葛亮听得司马懿讲至此处,已是暗暗会心叹服。其实司马懿一上来就是在有意褒扬刘备、轻视孙权,那一扬一抑之际果然激起了鲁肃的不平不甘之意。他故意褒扬刘备、轻视孙权,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刘、孙两家结盟以抗曹操,这已是势在必行了;然而刘弱而孙强,宾主之势失衡,孙权难免会有妄自尊大之念而不利于平等合作。所以,司马懿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扬刘抑孙,这是最为超然的,也是最为稳妥的,纵有尖厉刺耳的警诫之语,也不会伤了刘、孙两家的和气。看来,司马懿一心想要促成刘、孙两家联手抗曹的用意是十分真诚的。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也煞费苦心,在刚才那适当的时候,他又把握分寸抬举了一下孙权,以免引起鲁肃因不快而过分反弹。一想到这里,诸葛亮便不禁对司马懿生出了极深极浓的知己之感。
司马懿此刻却是从刚才那话题中分出了心来,忽然拿眼仔细看着诸葛亮手中握着的那柄鹅毛扇,似是有些好奇地问道:“诸葛君,眼下正是深秋时节,天气凉爽得很,您干吗还执着这柄鹅毛扇啊?您总不会是真的用它在这么凉快的天气里驱暑散热罢?”
诸葛亮莞尔而哂,伸出鹅毛扇放到舱中桌几前就着烛光照了一照,只见那一片片白羽恍然仍是他第一次见到它们时那么洁净、那么醒目。他目光变得渐渐朦眬起来,喃喃而道:“这柄鹅毛扇么?它正是水镜先生当年在亮学成毕业之际特意恩赐给亮的。他还在这扇面上亲笔题写了一段箴言相赠:‘春江水暖鹅先知,未雨绸缪理万机’——亮私心认为,这柄鹅毛扇和这段箴言是当年学成毕业之际,水镜先生赠给亮的最好的礼物和最大的教诲,所以亮便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边警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