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伏在地板上静静听着,没料到自己简简单单一句答话,竟引来了曹丞相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他在心底正自暗暗嘀咕,蓦然脑中灵光一闪,原来,曹丞相这篇长论,并不是单单讲给自己一个人听的,而是借着自己推辞度支尚书一职之事,讲给丞相府里所有的掾佐属吏们听的。眼下许都城中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潜流激撞。曹操若不及时出手来一番“敲山震虎”,难保府中上下不人心浮动,乱了大局。
他这虚虚实实一通讲话下来,似也有些乏了,倚着辇背静了半盏茶的工夫,休憩过来后方才正色问道:“现在言归正题。司马仲达,你昨日上了一个条陈,说是要对中原四方州郡进行一番‘观风巡检’。本相今日前来就是问你,你们东曹署的人究竟想到四方州郡里观什么‘风’?巡什么‘检’?”
司马懿一听曹操的这话来得又刁又猛,竟是不敢大意,暗暗在心底里盘算了片刻,想了一想,还是照着自己先前准备好的理由,引经据典地谈了起来:“丞相大人,东曹署之职,在于审举贤才为国所用。古书有云:‘治国之本在于得贤,得贤之本在于审举,审举之本在于核真,核真之本在于秉公。’属下自思毕生别无长处,唯有景仰丞相大人的高风亮节,效仿着您的一个‘公’字兢兢业业为国举贤。”
曹操听了他这句话,双目深处不禁亮光一闪,微微抬头瞅了他一眼,淡然说道:“你既一心念着这个‘公’字,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你又为何要在这战乱之时风尘仆仆地跑到四方州郡去‘观风巡检’?你就真不怕途中会遭到什么意外吗?”
“丞相大人提醒得是,我等多谢丞相大人关心了。可是,目前中原各郡在丞相大人的治理之下,早已是民乐其生,士安其业,秩序井然,无盗无寇,一片中兴升平的隆盛气象。我等前去观风巡检,自是十分安全。”司马懿闻言,微一思忖,又极为恭敬地答道,“依属下之见,这四方州郡之太守、刺史,乃是亲民之官,上奉丞相大人之教令,下牧域内数十万黎庶,堪称我朝的社稷基石。俗谚有云:‘基石不牢,举屋不安。’东曹署遵循惯例,本就应当定期深入各方州郡‘观风巡检’,及时察贤识能,赏善除恶,防微杜渐。细细说来,东曹署对各州郡‘观风巡检’的科目有五:兴教化,理纲纪,养黎民,修武备,供粮赋。这五条科目便是衡量各州郡长官守土之绩的五柄‘量尺’。有功可述者,东曹署记录而回,奏请丞相大人褒之;有过可睹者,东曹署亦备案而回,仍是奏请丞相大人贬之。属下等人,不过是以百姓之心为心,以百姓之耳目为耳目,为丞相大人秉公审举罢了,又焉敢挟有私心杂念而妄为?”
曹操细细听着,在心头反复思量,觉得他讲得有理有节,一时倒也挑不出什么纰漏来。他沉吟半晌,终于心意一定,站起身来,昂然正视着司马懿,缓缓说道:“唔……本相近来正谋划着择机东征孙权。为免本相后顾之忧,让你们东曹署下去对四方州郡‘观风巡检’一番也好。你们此番前去,却要记着,一不要扰民,二不要扰官。你们就认认真真当好本相的耳目,把该看到的东西、该听到的东西,一件不漏,一字不差地给本相带回来就是了。”
“属下等谨遵丞相大人教令。”司马懿和王昶急忙跪倒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