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一听,猛一抬头,直视着司马懿,目光猝然变得如刀锋般亮利,仿佛要一直刺入司马懿内心深处。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那可真是有劳五官中郎将费心了!不知他送来的是怎样两剂药方呢?还望司马公子详细告知。”
“五官中郎将托小生送来的是一寒一热两副药方。那些名医们都说了,这两副药方的药性是相反相成的,可以收到水火既济之效,天下之病无不可治。”司马懿脸色一正,肃然说道,“只是这药方太过珍异,旁人听去,恐怕流传于外,反而有负五官中郎将的美意。”
贾诩听罢,面沉如水,也不多言,轻轻一挥手,寝室之内的家人、侍妾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他和司马懿。
然而,室内依然是一泓深水般沉寂。司马懿只是静静地看着贾诩,没有开口。许久许久,贾诩咳嗽一声,慢慢说道:“如今这两副药方,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五官中郎将知,你可以说了,没人会泄露出去的。”
司马懿悠悠说道:“贾大夫自四年前随张绣将军投靠曹丞相以来,时怀忧惧之心,阖门自守,退无私交,子女婚嫁不结高门,安于清贫,完全是自保门户,念念与世无争。士人生此乱世,如贾大夫之所为,亦不可不谓之贤明。然而,宦海险恶,安危难料,小生与贾大夫易地而处,亦不得不思而为之心酸。贾大夫已谦退至如此境地,应当不会招致无妄之灾吧?”
贾诩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只是静静地听着司马懿缓缓道来。司马懿此刻却是语气一顿,隔了一会儿,又慨然说道:“只可悲贾大夫既已如此工于自保,引身避祸,却未曾料到,我虽无谋人之心,而他人却有害我之意。贾大夫一生谨慎只想避祸,而如今却祸从天降,避无所避!”
此语如凭空一声霹雳,震得贾诩心头一晃。饶是他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外,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室内顿时又如深潭般静了片刻。司马懿凝视着贾诩,却见他慢慢地笑了,徐徐说道:“司马公子危言耸听,几乎吓着老夫了。老夫一生与人无怨,于国有功,祸从何来?”
贾诩不愧是贾诩!司马懿在心底暗暗一叹,此公意外生变而不惊,猝然挠之而不乱,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习惯了大风大浪,当真是千锤百炼而成的乱世高人!这一份冷静沉着,就够自己再历练上几年才学得成的。司马懿当下定了定心神,将思绪收回到正题上来。沉思片刻之后,他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托在掌上,缓缓说道:“这便是五官中郎将为贾大夫苦心觅来的第一副药方。这药方的药性,是属寒的。”
贾诩迟疑片刻,慢慢伸手接过了那一卷绢帛,拿在手上,轻轻打开,细细看了起来。司马懿就坐在他病榻之前,仔仔细细而又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看到这卷绢帛时的反应与表情。他在根据绝代谋士贾诩在此时此刻的表现来验证自己事前对他的各种预测,并借此判断自己的预测分析能力已经达到了何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