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皓一见,心底骤然一阵发毛,但心中又想到诸葛亮平日对自己这样的宦官的歧视和打压,恨意大涨,又硬起了头皮继续奏道:“奴才听得李邈大人讲过,四年之前,前任尚书令李严就曾经给丞相大人写信,劝进他拥享九锡之礼、晋爵称王……丞相大人的复函却有些意味深长,‘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禄赐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叡(指曹叡),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耶?’陛下,您听一听丞相大人这话说得也太……”
“住口!相父若能真的收复中原、振兴汉业,朕就是加封他为十锡之礼、王公之爵,亦可谓心悦诚服、无所不从!”刘禅紧盯着黄皓的眼神蓦地冰冷下来,“黄皓——你若再在朕的面前搬弄这些是非,朕就马上割了你的舌头喂狗吃……”
“陛……陛下!微……微臣该……该死……微臣日……日后再……也不敢妄……妄言了!”黄皓吓出了满身冷汗来,慌忙在地板上“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罢了!且住吧!”刘禅喝住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太史令谯周近日呈进密奏,说相父他因操劳戎事而致寝卧难安,竟已得了心火亢盛、肺气阴虚之疾,时有烦热胸闷之症状,病情甚是可虑……朕也很为挂念。黄皓,你下去挑选几份清心润肺、消火去痰的名贵药材来,速速给相父送去食用……”
许昌行宫的后院御书房里,曹叡静静地倚着龙床微微垂目而坐。
这座行宫就是由当年汉朝末代皇帝刘协所居的那座未央宫改建而来。不知道为什么,曹叡坐在里面不时总有一股心血泛潮、坐卧不宁的感觉——难道因为这里是前朝废帝的宫宅而使他暗暗生出了晦气之感?想着那个现在被幽居在山阳县的刘协,曹叡不禁就冒出了一份说不出的怪怪的滋味。
在东翼合肥一带,镇东大都督满宠正带领王观、田豫等与孙权亲率而来的东吴主力部队打得难分难解;在南线荆州一带,镇南将军王昶和荆州牧州泰亦将陆逊、诸葛瑾抵抗于北岸之外,遏住了他们咄咄逼人的锋芒。然而,只有西翼关中一带,征东大都督兼大将军司马懿和诸葛亮仅在十里坡稍一交手之后,便陷入了“不战不斗”的对峙僵持状态——其情形完全有如太和五年之时一模一样!
当然,司马懿也给出了明面上的抗蜀方略——“以守为本,以静制动,蓄势待发,伺机而攻”,而且通过孙资、刘放说服了自己下旨予以采纳。但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现象,司马懿私底下又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他会不会想通过拥兵自专、养寇自重来“逼宫”吗?逼朕要加封他为太尉之尊、县侯之爵吗?本来,曹叡先前也曾想到让周宣奉旨劳军长安之时,就顺势加封司马懿为新任太尉而励其斗志,但在最后关头又被尚书令陈矫劝阻了下来。陈矫给出的理由是:司马懿如今是秉钺关中、手控强兵、专任阃外,倘若再加给他太尉之权,那么整个大魏的兵马将士都将落入他的统辖之中,谁人还能予以制衡?
虽然曹叡最终听从了陈矫的劝谏,但他心底里却一直七上八下而不得落实。他这一次故意远离洛阳而来到许昌陪都“督战”,其实就是想暂时摆脱孙资、刘放、董昭、崔林、王肃等“司马党”人氏的控制和影响,跳出京都那个小圈子来另谋对策。于是,今天他又召来了陪驾同行的尚书令陈矫、武卫将军曹爽、虎贲中郎将夏侯玄、卫尉夏侯霸等共议制衡司马氏之事。
“司马公忠智至公、勋绩赫奕,可谓‘栋梁之臣’也——值此大敌当前之际,朕能否晋封他为当朝太尉以彰其荣乎?”曹叡瞧着陈矫,若有意又似无心地问道。
“微臣只知道司马大将军眼下可谓‘朝廷之望’也,至于是否确系‘栋梁之臣’,似非微臣所能知也。”陈矫也巧妙地答了一句上来,“太尉一职,责大任重,若不得忠贞方毅的‘栋梁之臣’以守之,恐有不测之后患也。”
曹叡知道陈矫是前太尉华歆、前司空陈群联名推举出来制衡司马懿的能臣,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陈令君,依卿之见,司马懿如今在关中与诸葛亮对峙不出,是否另有居心?他莫非还想逼着朕和他做什么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