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约,魏某也相信如果丞相大人身体无恙,则必会北伐功成。”魏延知道姜维是北伐大军中的一个重要将领,自己若要起事,非得倚仗他不可,就缓和了语气与他谈道,“可是,丞相大人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我都很清楚。一旦、一旦他有个长短,这里的十余万大汉儿郎可该怎么办呢?”
说着,他探过头来附在姜维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吗?魏某刚才是去找谯周大夫解梦了……就在刚才一更时分,魏某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头顶生出了一对枝枝杈杈的鹿角……”
姜维继续不冷不热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魏延把后面的话压得更低了:“谯大夫向魏某解释说,这是‘头生麟角之象,必有暴贵骤发之运’。伯约,你懂什么是‘暴贵骤发’么?魏某现在就是三军之中的副帅了,再进一步是什么结果,你应该清楚的。看来,天意就注定了魏某将要接任丞相的节钺大权,将他的北伐大业继承到底了,杨仪他们那些刀笔小吏根本不行。倘若由他们来统领三军,那可就糟了。伯约,你放心,魏某执掌三军之后,决不会亏待于你的!”
“魏将军,您不要再说了。”姜维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话,姜某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届时,丞相大人要姜某追随谁,姜某就追随谁。姜某所言,俱尽于此。您回帐休息去吧!”
然后,在魏延满是惊愕的目光中,姜维慢慢转过了身,一步一步沉沉稳稳地向自己的寝帐中走去。
当姜维在帐中准备解衣小憩时,他这才发现自己指尖竟有几斑殷红,在暗淡的烛光下似是早已凝固。这、这是……姜维蓦然想起,自己先前在扶着丞相的时候,手指原来触到了他掩扇而咳的衣袖!丞相!丞相!原来他袖中竟有他咳出的滴滴鲜血……
一瞬间,姜维全身都变得无比僵硬了,背心的衣衫顿时被冷汗打湿得冰凉冰凉的。两行清泪,不知何时,已悄悄爬下他的颊边,滴落在衣襟之上……
习习的凉风,从渭河之滨的旷野上拂掠而过,吹得高达齐腰的秋草一片片低了头。风过之后,它们又缓缓直立而起,等待着另一阵秋风的来临。几阵秋风吹过之后,茂密的青草就变成了黄草;再几阵风后,那草便会退去枯黄的草茎,却把草根牢牢地植在地底,待到来年春暖冰消之时再度萌生。
诸葛亮这一次巡视屯田却没有再乘坐四轮车,而是由姜维、刘诺陪伴着一路款款步行而来。路上,诸葛亮掩袖轻咳了几声,忽然问姜维道:“伯约,今天早上起来,本相听到不少将士在传魏延将军做的一个异梦,说魏将军梦见自己‘头生麟角’,必是大吉大祚之兆……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姜维恭然低头而答:“启禀丞相,孔子不言‘怪力乱神’,在下素来也不信‘怪力乱神’。”
“唔……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诸葛亮面露赞赏之色,“不过,对魏将军这个梦,本相方才也找来谯周问了一下。谯周却给本相解析道,‘角之为字,乃刀下用也;头上用刀,何吉之有?’看来,这魏延一味自诩的‘不凡之梦’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姜维沉吟了一下,拱手而道:“丞相,在下也听到有人说,谯周在昨夜给魏延讲解他的梦是‘头生麟角,必有暴贵之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