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桓本盯著炭盆出神, 聞言,他眼中凝結的深沉散去, 閃過一抹欣喜之色。
蕭桓趕到坤寧宮時, 肩上纏著繃帶的梁幼容正強撐著身體要下榻,約莫牽扯到了傷處,她咬著蒼白的唇,眉頭緊蹙, 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幾個宮婢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擔憂道:「娘娘, 您的傷還沒好呢, 還是躺著歇息吧!您想要什麼東西,奴婢們替您拿。」
梁幼容披散著長發,更顯得一張臉白得令人心疼。她哆嗦且執拗地推開前來攙扶她的宮婢們,咬牙道:「本宮要見陛下。」
「皇后。」蕭桓從藏身的屏風後轉出來,大步向前扶住梁幼容纖瘦的身姿,略微沙啞的少年音中有明顯的擔心,道:「朕在這呢,有什麼話,你躺下同朕說。」
說著,他輕柔而強勢地將怔愣的梁幼容按在榻上躺好,細心地給她蓋上被褥,又轉而吩咐伏地叩拜的宮婢們:「命膳房熬幾碗藥膳來,再準備熱湯和乾爽的衣物,伺候皇后沐浴更衣。」
梁幼容靜靜地盯著蕭桓。
不知為何,她昏迷一覺醒來,倒發現這個比她年幼的夫君變了許多。他仍是一副年少單純的模樣,但說話不再遲疑吞吐,眼神也不再膽怯躲避,他笑得依舊懵懂,可懵懂之餘又多了幾分看不透的威儀……
蕭桓身邊的內侍和宮女全都撤換了一批,原先太后的眼線被拔了個徹底。現在坤寧宮中的奴才全是新面孔,他們安靜而又聽話,可是,卻十分陌生。
「皇后,」蕭桓坐在梁幼容身側,打斷了她的沉思,擔憂道,「你還好嗎?」
重傷未愈,梁幼容張了張嘴,聲音如被砂紙打磨過,暗啞問道:「陛下,太后呢?」
蕭桓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問道:「傷口疼不疼?」
梁幼容望著他,又重複了一遍:「陛下,太后如何了?」
「哎。」蕭桓似是無奈地嘆了聲,委屈道:「容姐姐為何總是這般執拗?太后有謀逆之嫌,已被軟禁在慈寧宮的偏殿,每日有人照看著。你且放心,在東廠抓捕霍騭歸案審訊之前,朕不會動她。」
這是蕭桓第一次叫她『容姐姐』,很親昵,可梁幼容卻無一絲旖旎心思。她只知道:蕭桓說在抓到霍騭之前不會動太后,並不意味著以後不會動她。
梁幼容從小習武,對危險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度,譬如此時,她明白蕭桓是動了殺心的,他的殺意隱藏在純良無害的外表下,埋得很深,恨得也很深。
梁幼容忽然有些悲哀。
她知道樹倒猢猻散的道理,太后謀逆的罪名一旦坐實,梁家便會徹底倒台,連她也不會倖免。她並不後悔自己在最後一刻選擇站在了蕭桓的身邊,但她很內疚,因為她成了梁家的罪人。
自古忠孝難全,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