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氣血兩虧,脈象不平,又頭疼難忍,臂彎顫抖,今日還至昏厥。老臣……老臣只能斗膽推測,大人你這是……風疾。」章太醫眼裡的不忍都快溢了出來,背過身去似乎是擦了一把眼淚,好半天才回頭看我,試圖寬慰道:
「子義,許是我年邁了,醫術不精,診斷錯了也未可知,我這就回太醫院叫其他的太醫來給你看看。就算……就算真是風疾,太醫院人才輩出,陛下又如此重視你,一定能找到醫治好你的法子的,一定能……」
「您若是醫術不精,放眼天下,又有誰還能妙手回春呢。」許是處理過的大事真的太多了,我腦子裡的第一反應不是驚懼也不是拉著章太醫的手求他救救我,而是下意識遏制住求生的本能,先在腦中回憶了一下醫書里看來的有關風疾惡化的症狀,才開口道:「若依章太醫所見,倘若真是風疾,以我現在的狀況,還能熬到什麼時候?」
「風疾侵體較快,臣會先開幾味藥幫大人抑制著。若是情況好,兩三年之內最重的症狀便是只能躺在床上休養生息,但好歹能留住幾年性命。」章太醫頓了下,搖著頭嘆了口氣,艱難道:「若是惡化,恐怕大人……最多只能熬過年關。」
「……年關啊,那我也不剩幾個月可活了。」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會想手上的公務怎麼辦,最後這幾個月我能處理完嗎,一會又想好在我還能熬過年關,不然沈誼連頓年夜飯都吃不好,最後我想又到梁宴。
倘若我沒熬到年關,梁宴該怎麼辦呢?
沈誼已經嫁了出去,不管怎麼樣好歹還有江道這個夫婿陪著她。江道雖然在朝堂上與我分屬兩派,但好在為人正直,應當不會因為我死後沈家沒人給沈誼撐腰就怠慢她。段久也已經位居高位,能力得到了章台的認可,將來獨挑大樑成為梁宴的左膀右臂不是什麼問題。對了,梁宴……
梁宴怎麼辦?
他無親無故,逢年過節都是與我湊在一處,勉強吃上一頓家宴。如今我要死了,那以後誰能來陪他,又有誰能讓我安心託付?梁宴能撐起這天下四海清平,我清楚。可誰又能來撐起他呢?
我捂著心口吸了一口氣,疼的閉住了眼睛,說道:「先別驚動宮裡,我生病的事不要傳出去。沈家原先還有幾位忠心的老大夫,與您也熟識,先讓徐管家把人悄悄帶過來,先診斷清楚了再說。」
「這件事一定、一定要先瞞住陛下。」我的手重重地放在章太醫的臂上,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道:「章太醫,本相信你。欺瞞聖上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但本相只能求您。求您看在晚輩與您多年的情分上,不管結果如何,都一定要先替我瞞住陛下。陛下操心的事夠多了,決不能再因為我亂了心智。」
我那時沒想什麼別的,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定要先瞞住梁宴。病治得好就一切如常,治不好我也不想讓梁宴因為這件事耗費太多的心力,讓他看著我像宮牆邊的那棵桃樹一樣,日漸枯死卻什麼也做不了。
事情並沒有像話本子裡寫的傳奇故事那樣迎來轉機,幾個醫學世家的老大夫圍在我的床前,都一臉不忍地對我搖了搖頭。我的風疾確定了,沒誰能救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