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從未見過的一幕,應該發生在從前我出宮遊蕩,或者是我白日縮在宮裡的小角里休憩的時間,亦或者是更久以前。
我無法確定這些畫面的時間線,卻清楚的知道,那絕對是沒人知曉的、梁宴刻意隱瞞我的時光。
因為在那些畫面里,梁宴坐在書案前、躺在床榻上,卻都捂著嘴,鮮血抑制不住地從他嘴裡湧出。
血腥味嗆的他止咳,他卻一直死死咬緊牙關,努力克制著聲音,眼神在四周不停地巡遊著,仿佛在害怕什麼人會突然出現,撞破他狼狽的一幕。
蘇公公端著藥劑走進來,幾乎是哭喊著跪在地上,驚呼道:「陛下,您怎麼又咳血了?!老奴……老奴這就去叫章太醫前來。」
「不……不可。」梁宴拿著手帕隨意擦了擦血跡,端起藥來一飲而盡,眼神一刻不停地盯著門口,神情緊張。
憑藉我對梁宴多年的了解,甚至說,憑藉我對梁宴的本能,我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讓他如此緊張心驚膽戰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
他害怕我會在此時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撞破他吐血,身體搖搖欲墜的狼狽模樣。
他害怕我會發現,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他,天塌下來好像都不會眨眼的人,也會有被生死扼住喉嚨,連氣都喘不上來的時刻。
藥苦的梁宴皺緊了眉,他卻連一刻停頓都沒有,喝完藥立馬照著銅鏡擦乾淨臉上和手裡的血,為防萬一,他還特地去內殿換了一件衣袍,把舊衣物遞給蘇公公,交代道:
「拿去悄悄地燒掉,一定要藏好,千萬不能讓別人看見了。朕病重的消息一定要瞞嚴實,絕對不可走漏了風聲。章太醫與子義……與宰輔大人交好,他那裡也一定要瞞住了。讓陳太醫再開兩幅止咳的方子給我,我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點破綻。」
「老奴知道了。」蘇公公抹著眼淚往外退,「陛下,您一定要愛顧好自己的身子,大梁還需要您啊,陛下。」
「大梁是他的牽掛,朕不會撒手不管的,朕會讓他放心。」梁宴望向殿外,說著蘇公公聽不懂的話,卻一刀一刀扎進我心裡:
「江山萬民是他的責任,他卻是我的歸途。」
「以命換命又如何,能看見他重新對我笑,不是很值得嗎。」
我順著神給我看的畫面往前回溯,才發現梁宴第一次吐血、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耗盡,竟是我在樹上綁紅繩,意圖瞞天過海,偷偷跑出去陪姜湘徐楚他們玩耍的那一天。
我就說,那日我在奏章上瞎畫一通,在旁邊做了那麼多小動作,偷跑出去的計謀那麼拙劣,為何梁宴卻一直偏著頭,仿佛未曾留意過我。
他不是不知道我呆的煩悶要往外走,也不是沒看穿我用硃砂糊弄他的小手段,他甚至餘光瞥見筆懸在空中,微微抖著往下塗畫的時候,還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