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看在眼裡,卻不言語。
不是因為這個偏執執拗的人有多大度,而是因為他一隻手按著胸,已然抑制不住自己要咯血的衝動。
他看著我一溜煙的跑出殿外,心裡的那口氣終於舒了出來,俯在桌案上嘔出一口血。
案牘被鮮血浸濕,他一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大殿裡,盯著那血看了許久。
從那一刻梁宴就知道,自己隨時隨地可能會因為我這個已死的人,再也沒法以活人姿態回到世間的人,耗儘自己的生命。
很多年以前我殺死先帝和先太子的時候,我就說過,梁宴太不聰明了。
明明有一條割捨掉我就可以一路坦蕩的康莊大道他不走,偏偏要把自己賠進去,在一條艱難黑暗看不見盡頭的路上爬。
那時我們並不心意相通,並不知道對方心中是何感想,也並不知道前路會有多少艱難險阻。
只要梁宴及時止損,他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可畫面的梁宴對著盆景上掛著的假的不能再假的紅繩笑了笑,朝震驚地衝進來叫嚷著要去喊太醫的蘇公公搖了搖手。他擦乾血,確保自己衣冠整潔,套上暗色的紅氅,把那些我瞎畫一通的奏摺小心仔細地收進匣子裡,朝外走去。
「叫什麼太醫,我有見效極佳的止疼藥,千金難求。」
那天宮牆邊,徐生的故事讓我一時情緒不佳,我躺在地上,看著梁宴走過來擋住我眼前的光。
我想:「花在我眼裡。」
卻不曾知道,垂著眼望著我的人也在想:
「找到你了,我的止疼藥。」
第72章 我這一生未皈依佛緣
……
沒人能違背生死,沒人能逃過因果循環。
以命換命,天道不容。
神如是說。
那盞亮著的長命燈在這一片黑暗中搖曳。它曾是我的希望,曾是我以為上天開眼的憐惜,曾是我心上人日復一日的執念,如今也是催我上黃泉的索命鈴。
梁宴不能現在就撒手人寰。
正如我在那座衣冠冢前的自言自語,梁宴不能死。他身上扛著大梁朝的希望,扛著千千萬萬百姓的命,在大梁真正做到四海清平,迎來一任明君前,梁宴連甩手不管的資格都沒有。
梁宴知道,我也知道。
自始至終,擺在我面前的其實都只有一條路。
我別無選擇。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靠近那盞燈的,只覺得自己的心裡好像壓了一塊從宮牆上脫落下來的磚石,明明看著破舊又殘敗,卻裹著過往的種種回憶,沉在心尖上,壓的我一口氣也喘不過來。
那盞燈長明著,燭火閃爍,好像一直都沒有暗下來的時候。
如果不是知道它燒下來的燈油連著一個人的壽命和心頭血的話,那這實在就是一件再美好不過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