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遠被架著這麼一誇讚,頗有些揚眉吐氣,立刻應聲道:「老臣定不辜負殿下重託。」
屏風內,郝瑾瑜坐於床邊,搖晃著雙腿,好笑地搖了搖頭。
劉子駿當真半點君子風範沒有,拉得下臉糊弄人心。
「這事情要寫得跌宕起伏,喜聞樂見,有始有終,富有帝王色彩。」
劉子駿拋出要求,誘導道:「陸卿以為從何處寫起比較合適?」
陸明遠略一沉思道:「當從殿下不顧危險,主動請纓南下賑災,拍賣籌款又得武皇天佑開始寫起。既彰顯殿下的為民之心,又帶有武皇神降,定能吸引閱讀。」
「大人說得正合孤的心意。」
劉子駿微微一笑,「既寫武皇天佑,自然要把這件事反轉精彩的後續寫進去……你明白嗎?」
陸明遠為官多年,瞬間瞭然:二皇子污衊殿下偷二十萬兩銀子冒充武皇天佑之事,一定要大寫特寫,要把二皇子塑造得尤為卑劣。殿下要提升自己名望的同時,貶低二皇子的形象。
「二皇子所作所為,臣定如實描述。」
劉子駿道:「孤的先生在此事件中受了莫大的委屈,還曾被陸卿冤枉鞭笞。當然啦,陸卿秉公辦事,孤亦不能苛責。但這份委屈……」
陸明遠的臉色尤為調色盤,青紅白綠,難堪到極點。
殿下的意思:他不僅要寫書讚頌狗閹官的大義,還要在書里把自己塑造成是非不分的大惡人,還要寫出羞愧懺悔之意。
他要麼成為百姓唾棄的昏官,要麼在現實里被「苛責」,生死難料。
殿下哪裡是讓他寫書?殿下分明是擺了兩種死亡方式,讓他選一個來謝罪。
陸明遠久久不能回答。
劉子駿聲音一揚,冷道:「話本傳播得好,你便是大功一件,想好了嗎?」
民間的庸俗讀物算不得文學,沒有官員會相信。
正史!正史才能萬世流傳。沒錯,他在正史中依然名滿清譽。
陸明遠以後世名聲說服了自己,相信自己虛構的美好未來。
「臣定不辱使命。」
陸明遠臉色灰敗,仿佛斷了氣的人,毫無生機。
接下來無論劉子駿說什麼,陸明遠只會木訥地附和。
劉子駿講了出發時,郝瑾瑜送上的大氅,迎著清晨的初陽,跪在自己面前;講了他們騎馬時的趣事;講了郝瑾瑜不顧個人危險,救助小姑娘的情形;講了郝瑾瑜日夜幫助協調款項,沒有絲毫抱怨;講了他干冒殺頭的罪,一人承擔挪用先帝私庫的擔當;講了他日夜守護於他的身旁,共同度過鼠疫難關……
陸明遠從劉子駿的口吻中,看到了一個絕對不是郝瑾瑜的郝瑾瑜。
有情有義,善良可靠,甚至有點可愛。
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他認為自個小瞧了郝瑾瑜的心機,成功矇騙了殿下,獲取殿下的信任和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