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潛沒覺得很害怕,人到了一個地步的時候,就連被打擾也是一種殘酷的安慰。
對面敲了兩下,遲潛伸手又敲了三下,他以為對面不會再敲,就又閉上了眼,只是沒想到,過一會兒對面又敲了四下。
遲潛睜著眼愣了愣,回了兩聲。
對面就沒再敲了。
世界又重新陷入了寂靜,遲潛盯著漆黑的牆盯了一會兒,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這一夜,出奇的,尤為的安穩。
開庭的地方在海城中院,站在大門外,這還是遲潛第一次在這裡駐足,不經意間仰頭瞥了一眼,他總覺得眼前是個神聖肅穆的地方,在這裡說謊,總歸和在候問室里說謊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他又想到自己來之前,他的辯護人給他說的那些話。
他的辯護人應該年過四十,有些胖胖的,說話很有條理,也很溫和,遲潛不太配合他他也不氣惱,總是笑笑的,兩隻眼睛眯著條縫,看樣子有些像一座歡喜佛,也不知道陳槐安從哪裡給他請的這位神仙。
看來自己的事情對他很有影響,或許他比從前還要辛苦。
神仙一點也沒提這個案子如何,只是道:「陳先生已經做好了為你翻供的準備,我的侄子告訴他我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能為你勝訴,他想讓我問問你那莫須有的百分之三十是因為什麼。」
遲潛沒有說話。
他也不在意,只是笑笑道:「陳先生沒有跟我說過你們是什麼關係,但我猜你們大概是情侶。」
看遲潛沒有反駁,他開口又問:「能說說嗎?」
「怎麼認識的?」
遲潛抬起眸子看他。
這麼久了,終於說了這麼長時間的第一句話,聲音因為長時間的緘默而略微發啞,「我七歲就認識他了。」
「那這麼說,你們已經認識了十三年了。」
「五年。」
他沉默著解釋,「後面八年我們沒有在一塊兒。」
他們隔著一小塊窗在說話,窗外面孫民山又笑起來,「那八年,他不活在你的記憶里嗎?」
遲潛愣一下,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接了,他想說沒有,聲音卻堵在嗓子眼裡頭怎麼都出不來。
他又道:「我見過陳先生,不是他做我的委託人才見的,八年前他求著做我兄長的徒弟,我就見著了。」
「程門立雪的故事比不上他。」
「我那時候就料想他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遲潛怔了怔。
「一輩子有多少個十年,我告訴你,活到我這麼大,已經快五個年頭了,我和我妻子也才認識二十年,你們都已經認識十三年了,這是很多伴侶羨慕不來的,我就經常感嘆要是早點認識我妻子就好了,總覺得在她身邊時間都變得很快,怎麼過都過不夠。」
「前些年忙,我們也沒好好相處,前年嘛,前年我們去馬爾地夫,那裡的水都是亮晶晶的,她看著很高興,一直說人生有這一次就值了,我哪能讓她這就值了,所以去年我們又一起去了土耳其坐熱氣球,艾菲爾鐵塔下她跟我說下輩子也還要跟我在一起,我說我也是,然後今年我還打算再帶她去冰島看一下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