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秋色遠,冬意已至。
洞庭湖中,君山之上有一座書院,其上四季皆有奇景,傳承數百年,是著名的風雅之地,也是陸景淵的目的地。
而洞庭書院的祭酒名應無憂,科舉出身,昔年在長安鴻鵠書院講學,是陸景淵的開蒙老師之一。
湖畔秋色連波,謝樽盤腿坐在湖邊杵著下巴,面前的枯草上放著一個小陶爐。
先前似乎是他小瞧了這位小太子了,縱然早有預料,但還是不免被對方溫和的模樣迷惑。日漸將他當做了根婉婉似的小輩,關心則亂。
既然如此,那還是說開一些好。
說來,陸景淵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孱弱,他應該高興才是,但此番他心是放下了,心下卻莫名泛上些許不快。
陸景淵在馬車旁收拾好行囊走上前來,餘光瞥見了陶爐,身形一頓。
那陶爐上粗糙地勾著兩條錦鯉,看上去分外熟悉。
「這爐中殘香氣味幽淡,並非凡品,景淵可知從何而來?」說話間,謝樽壓下心頭若有若無的不快,目光並未落在實處,只虛虛地游離在遠處的山影之間。
陸景淵在他身邊站定,衣袂在風中鼓動,略有溫和稚嫩的少年氣褪去,如同風雪初霽時群山出露雲霧的磐岩一般。
兩人的距離似乎瞬間被再次拉遠,幾月虛幻般的親近如同泡影般碎裂開來。
「閣下應知,我兩歲時便被封為太子,至今已有十二餘年。」陸景淵輕聲道。
「嗯,聽起來應當是個金玉堆里長出來的跋扈少年。」謝樽點頭評價道。
「……」陸景淵有一瞬間的沉默,隨即接著道,
「所以我也並非不聞世事的懵懂少年,閣下既已發覺,我便直言不諱。」
「閣下如此救我於危難,所求為何?」
「喲,先發制人?」謝樽雖然這麼說了,卻並未深究。
說來,比起之前那個溫良小輩,他更為中意眼前這個褪去了些許偽裝的人。
謝樽站了起來,低頭看著陸景淵,眼中光芒銳利。
「我只能告訴你,我確有所求,但無意害你。」謝樽說完,又覺得這話像哄騙小孩的藉口,顯得十分不可信。
但此事也著實沒什麼解釋的必要。
「信不信在你,而我的所求,如今的你尚且無法回應。」謝樽又道。
他希望陸景淵如卦象中所說,他日能在狂風驟雨中力挽天傾,但如今說這些還時日尚早,天下尚安,陸景淵也還年少。
況且不止陸景淵,他自己現在可也算是自身難保,回到玉印塔還不知道要面對怎樣的風暴,說不定又要被拘在玉印塔好幾年。
不,不是不一定,是肯定。
哎……想到這裡,謝樽在心裡長嘆一聲。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如今都是要分道揚鑣了,今後若是有緣,自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