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個被世家大族掌控的朝堂之上,坐進虛置已久的御史台並非是什麼好事。
皇帝向來看重謝淳,怎麼可能給他這麼個處處受制的虛位?如此只有一種可能,皇帝打算正式對這些盤踞的世家大族動手了。
從前興起的科舉,提拔寒門庶族不過是一個溫和的開始而已。
如今皇帝與世家的衝突越發尖銳,朝堂上的風平浪靜不知何時便會被打破,變化只在朝夕,而在這種形勢下,謝淳作為謝家未來的主人,似乎已經投入皇帝麾下。
謝樽並不能斷言是站在世家那邊與皇權為敵風險大,還是站在皇權那邊與世家為敵風險大,也不能判斷兩條道路所通往的結局。
但在他看來,世家發展至今,已如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成為了一艘不知何時便會崩毀的巨船,而與之相對的,皇權與其新凝聚的力量卻正在如日初升。
見謝樽一直沒有說話,謝淳轉頭看向他,靜靜看著他這個在謝家唯一的弟弟。
過去讓謝樽孤苦一人在謝家掙扎,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有愧。
謝樽出生時他也尚且年幼,等到長大一些後,他一直忙於自身,對這個弟弟也只是偶有問起,並未如何在意過。
待他日漸長大,謝樽也一身落魄地出現在他面前後,他忽然真正領會到了在他想要終身踐行的理想之外的責任,他是長兄,也是謝家未來的家主。
他需為謝家計之長遠,而在他看來,與已然腐朽可見崩裂結局的諸多世家為伍,或許並非良策。
謝淳眼神漸漸放空,目光好像穿過秦嶺連綿的山川,不知落到了哪裡。
其實維持現狀是更為穩妥的做法,繼續著世家之間這樣盤根錯節,平穩堅固的關係,縱然腐朽,也可以堪堪活過百年。
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也許有些自不量力,但他也有古往今來天下士人的雄心壯志,所謂的「為天地立心,為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始終沸騰在他的心間。
他也曾懷念百年之前,天下士庶共坐,治世論政,大道將行的盛景。
他無法選擇沉默,與腐朽者一同等待死亡。
這些事在他心中反覆太久,似剪不斷理還亂的絲線,在日復一日的糾纏中,逐漸勒入血肉。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謝樽尚且年幼,這些事本不該是他需要知道、需要操心的,如今他只需要開開心心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天下的風起雲湧尚且與他無關。
想到這裡,謝淳收攏了自己四散的心神,站起了身:
「走吧,時候不早了。」
「嗯。」謝樽輕輕應了一聲,也跟著站了起來,看著站在台階上等著自己的謝淳,他摩挲著袖口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