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如何,最終她沒能下得去手,連喬也認了。無論皇帝還有多少日子可活,至少在這最後的光陰里,她會盡力陪著他,就當做善事也好。
她抿了一口茶,滋潤燥郁的心肺,隨即長長嘆息一聲,她決定明日遣人去宮外尋幾位有名的游醫,哪怕做做樣子也罷,至少能顯出她對皇帝的病勢真正關切。況且,她其實也拿不準自己到底願不願意皇帝死,能掌握權柄固然是好事,可弘兒畢竟這樣年輕,皇帝就這樣去了,留下她們寡母,該如何賓服大臣?即便有連勝協助,過程只怕也相當吃力。從這個方面而言,她其實寧願皇帝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至少如今的他,對於她們母子亦是真正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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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臣民的祝禱起了作用,皇帝並未如太醫院私下預言的那樣消耗而亡,反倒因了湯藥的滋潤,身子骨一天天強健起來,不日就能痊癒了。
彼時連喬正歪在榻上,一勺勺哄他喝下那烏黑濃稠的藥湯,過了今日,皇帝就不用再喝這些苦澀難聞的藥汁了。
楚弘正在院中練劍,匹練也似的劍光籠罩著一層白影,端的是峭拔生姿。
楚源望著窗外那英氣勃勃的少年人,不禁咦道:「才幾日不見,弘兒的劍法竟這般出眾了?」
連喬對他的驚奇表示鄙夷,淡然道:「弘兒說您就是疏於鍛鍊才會遭這場罪,他可不要學得和他父皇一樣。」
「朕是否勤於鍛鍊,難道你不知道?」楚源促狹的在她耳垂上輕咬一下。
連喬臉頰火辣辣的燙,忙放下藥盞,咬唇瞪他一眼。
兩人同時想起那些熱烈灼人的夜晚,想不到皇帝的身子還未好全,便又再度起了邪念。
連喬往他嘴裡塞了一塊蒸米糕,沒好氣的道:「太醫都囑咐您飲食該清淡些,您倒好,滿嘴的葷話!」
這一語雙關也是夠厲害的,楚源接過那塊糕慢慢吃著,卻樂陶陶的望著她笑,直到連喬玉白的兩頰又飛起紅雲來,他這才懂得見好就收,輕聲嘆道:「幸好,朕還有弘兒這麼一個懂事的孩子,否則這偌大的江山,真不知該由何人替朕守下去。」
連喬瞥見他眸底的黯然,便知他想起孫淑妃那個夭亡的男胎,連喬反倒沉默下去。她或許永遠也不會告訴皇帝,孫柔青腹中那孩子,很可能並非他的親生骨肉。當時是故意讓皇帝堵心才隱忍不言,現在更不能說了,否則豈非成了欺君之罪?皇帝更加會懷疑她的居心。
就讓他帶著這遺憾永遠過下去吧。
幸好皇帝也懂得排遣心緒,自己寬慰自己道:「朕看了朕病重期間弘兒批的那些奏摺,雖然偶有疏誤,大體上還是不錯的,可見這孩子態度認真。」
「那本是他分內之事,做得好是應該的,若做的不好,豈非貽誤天下大事?」連喬淺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