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皆是些算不清的帳。
走麼?還走麼?——唯有這次才真的算是走。
可是他熬過了那些個屈辱日子,就算能跨過這方草野,他也沒本事跨過自個兒心裡的坎。他和自個兒較勁太久,這會兒已再沒力氣翻過山嶺。
於是他跪下來,向北邊磕了頭:「蠢才顧步染,德薄能鮮,仰愧於天,俯怍於人,早不該苟活於世。」
顧步染說罷,手一揮便叫長劍出了鞘。
風吹草動的窸窸窣窣聲響隨即被血肉裂開的聲音掩蓋。
翎州不回家的兒郎,終被枯草埋去。
他再也回不到他的翎州。
矮坡之上,適才經過的孩童忽地頓住了腳步,不知是什麼驅使著他回身去瞧。芳草蓁蓁,只見顧步染如一塊巨石跪立其間。
那孩子瞧著,只拽了拽他太爺的衣袂,童稚的嗓音隨著風飄:
「那哥哥怎麼跪在草里一動不動呢?」
他太爺是打側邊過來的,知曉那人已被長劍貫體,只趁著鮮血還沒大肆湧出,把孫兒抱起來顛了顛,穩住身子便往另一頭走,道:
「那位小兄弟他呀,他回家咯!」
「回家?這草野上也有他的家嗎?」
「嗐——咱們是地上長的草,家在這兒,那就在這兒了。有些人啊他就是飛蓬,天地為家,一生就為了那麼一個願,願望成真了,他就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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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莊明淌著淚用手向前爬動,扭曲的軀幹與翻爛的皮肉被溢出來的腥黏鮮血隨意粘合起來。
「如何,當時你先生問你的,今兒你可有答案了?」江臨言問他。
「老子不知你在放什麼狗屁!」辛莊明痛得近乎暈厥,只還厲聲道。
江臨言笑了一聲,方毫不憐惜地拿劍懸在他的額上,居高臨下道:「問你,要懷著替你爹娘報血仇的心思去死,還是要活著殺北狄呢?」
辛莊明抖著身子,恨道:「你們殺光了這寨子上下老小,還妄圖勸老子歸降,做他娘的春夢去!!!」
這山洞之外隱有馬蹄聲,不出多時便見沈長思提著劍進來。他來時恰對上辛莊明的眸子,被那人惡狠狠剜了一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