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笔下同步而写的却是《道论》:“有之为有,恃无以生;事而为事,由无以成。夫道之而无语,名之而无名,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则道之全也。故能昭音响而出气物,包形神而章光影。玄以之黑,素以之白,矩以之方,规以之圆。圆方得形而此无形;白黑得名而此无名也。”
在旁人看来,夏侯玄虽是双手同时挥笔而写,然而其动作之疾缓、转折之曲直、周旋之宽窄却是合节合拍,一气呵成,毫无迟滞。右边的《无名论》之字体写得端方庄重、典雅古朴;左边的《道论》之字体却写得轻灵圆融,潇洒飘逸!一直静静观赏着他写完字幅的邓飏不禁走近前来,几乎忍不住伸出手指要去抚摸那条幅上的一行行墨汁淋漓的字迹,失声啧啧叹道:“好精深的文章!好漂亮的书法!前朝名师梁鹄之方楷、一代鸿儒蔡邕之圆隶,俱不能及也!何大人,您也过来欣赏一下吧!”
那边,面色白若傅粉的何晏正将自己的双手浸在侍女端上来的铜盆之中,撩着清水轻轻地搓洗着。他的声音始终那么温绵如春水:“别催,别催,等晏净过了手之后,自当过来向夏侯君讨教讨教。”
曹爽正负手而立,投目望来,瞧着何晏那皎白的双手在透亮的清水中悠悠涤荡,随着浅浅的波纹漾起,亦不见一星半点儿的脂粉飘荡散开。看来,他那一双手的皮肤,果然是天生的白皙如玉,绝非涂脂抹粉所致。
夏侯玄慢慢搁下了双手所执的那两支毛笔,一边打量着自己的这两张字幅上还有什么瑕疵,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邓飏道:“邓君,你还没告诉我辽东战事的情报呢!”
邓飏闻言,急忙敛容正色,认真回答道:“武卫将军、夏侯君,咱们派往司马懿身边的那个细作传送回来的情报里讲,司马懿在率兵围攻襄平城之际,遇到了一场辽东数十年间雨期中持续时间最长的暴风雨,实在称得上是天不相助。他这一仗打得很是吃力!”
曹爽听了,冷冷而道:“是啊!与人相斗,尚有可为之机;与天相斗,司马老儿纵有再大的本事,只怕也力不从心吧!”
“难怪这几日司马子元连咱们以前时常举办的清谈之会都不参加了!”夏侯玄还是一边瞧着绢幅上自己所写的那些湿沁沁的字迹慢慢被秋风吹干凝固,一边若有所思地言道,“正所谓父子同心,司马太尉在外面碰到了如此之大的难事,那司马子元心里恐怕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吧?”
“他心里再不好受又怎样?大概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何晏将双手缓缓地从铜盆之中取了出来,拿过盆架边放着的毛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心手背,眼底深处透出一丝深深的笑意,“你还别说,咱们桓老前辈呈进的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来得真是高明。早先吏部关于建议任命司马子元为平蜀将军,司马子上为雍州别驾的文书草稿都已经拟好了,陛下却乘司马懿远出征辽之机把司马子元、司马子上都留在了皇宫大内担任近职。这不是分明把他兄弟俩扣在了京城里当人质吗?还有,陛下让夏侯卫尉出任凉州刺史,同时又抽回了孟建入京到崇文观赋闲,这也几乎等同于斩去了司马懿在关中军政界中的一臂一膀。”